爆竹聲起。
秋澈埋首奏折,從滿桌案的折子中回過神來,看向窗外大雪紛飛的景色。
紅燈籠高掛屋簷,院中梅花清淩淩地立於枝頭,被掛上了許多紅色的彩條,顯得十分喜慶,隻圖來年有個好彩頭。
院子裡有下人輕手輕腳,但難掩喜氣地來往,大多穿著紅豔豔的新衣裳。
這是王氏做主,給他們的新年禮物。
秋澈攏了攏披風,嗬出一口白氣,恍惚道:“過年了啊。”
恰好李青梧從外麵進來,將身上的外披脫下交給茯苓,又在門檻前跺了跺腳,灑下一身細細碎碎的雪花。
聞言,她笑了聲,上前去捧起桌邊的暖爐暖手:“我看你是忙糊塗了,新年都不記得了。”
秋澈揉了揉太陽穴,無奈一笑:“最近護城隊確實是忙。”
她每日往返,來回地訓兵,又要兼顧禮部事宜,不忙糊塗了才怪。
好在新律頒布,應當也不用多久了。
“不是說如今沒人肯收女學生嗎?”李青梧靜了靜,坐到她跟前去,“雖說律法變了,可大多學堂都不願對女子開門。”
百年千年的舊俗思想,不是能輕易被一條律令改變的。
或許因為秋澈確實做過不少百姓稱讚的好事,又有北征戰績在身,百姓愛戴她,認同她。
但這不代表會認同其餘的女子們。
秋澈歎了口氣:“也正是在愁這個,已經幾天想不到好辦法了。”
“我倒是有個想法。”
秋澈看向她,示意說說看。
李青梧張口,剛要說什麼,茯苓卻再次出現在門前,輕聲細語道:“殿下,駙馬,福公公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李青梧先起身,道:“人在哪兒?”
李青梧再回來時,臉上表情略有些奇怪,像是在深思。
秋澈偷了個懶,沒去見人,不過想來對方來時沒有說是帶著聖旨,那也不是什麼要緊事。
她有些懶洋洋地靠著椅背,疑惑地問:“怎麼了,這個表情?”
李青梧慢吞吞笑了下,又重新在她身側坐下:“沒什麼。隻是奇怪……朱顏經營了有一年多,這一年,宮裡來找我要分紅的,兩月一次,竟然從沒斷過。”
秋澈微微坐直了身:“……找你要分紅來了?”
這是先前李青梧為了穩住李式,許諾過他的利益。
李青梧點點頭:“其實還請了我們去宮裡年宴,但娘不是說,今晚要一起吃飯嗎?我給推了。”
秋澈調侃道:“你現在喊娘是越來越熟練了。”
秋澈女子身份暴露後,王氏也沒有跟李青梧真正商量過關於稱呼改口的事。
這聲娘就這麼一直喊到了現在,王氏也差不多真的把她當自己親女兒對待了。
李青梧瞪了她一眼,接著聲音又低了一些:“彆貧了……我忘了跟你說,其實三個月多前
,宮裡那位聲稱病重後,福公公也來過一次。”
秋澈沉吟:“沒有異常?”
“沒有,一切如常。”
李式慢慢回憶道,“我那時候也有過懷疑陛下被囚禁的可能……還試探過他的反應,但他表現得非常正常。”
就像是李式真的隻是病重,無法見人罷了。
這就奇怪了。
按照她們先前的推測,皇帝必定是被太子軟禁起來的——
並且從上次查封青樓時,秋澈試探太子的反應就可以得知,太子是認識那位幕後人的,並且不認為自己是在被利用。
聽見秋澈說在為他人做嫁衣,他明顯有些生氣,憤怒之中,還帶了幾分不屑。
由此可見,那位幕後黑手在“軟禁皇帝”一事上,或許參與得並不多,也許隻是無意間點撥了幾句,其餘的都是太子自己在做。
再可以推斷,對方的地位目前來說應當比太子要低,並且沒有表現出威脅性——
這個範圍就太大了,當今朝堂,除了皇帝和太後,可沒有人能比太子的地位還高了。
但哪怕再不相信,秋澈的話在他心裡想必也種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這之後的半個月,秋澈果然沒再收到任何暗地裡的陰謀刁難。
隻有太子有時還是會在上朝時向她挑刺,心思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讓秋澈簡直都懶得反擊回去。
扯遠了,說回皇帝被軟禁的話題。
假如她們猜測是對的,皇帝的行動並不自由,那福子是李式身邊最信任的大太監,若有機會向外界求救,必定會想儘一切辦法傳達信息才對。
可他無聲無息,對外始終如常。
那就隻有兩種可能。
秋澈身上汗毛直立。
第一,皇帝沒有被囚禁,她們都猜錯了。
這個可能性極小。
以秋澈對李式的了解、以及對當今朝堂局勢的分析,她還是更讚同對方已經被拘禁了自由的那個猜想。
那就是第二——福子叛變了。
他對皇帝並不是真正的衷心。
可這又有點奇怪。
福子若當真是不仁不義的小人,又怎麼能做到當初那副對皇帝百依百順、忠心耿耿的模樣?
他演技這麼好,這麼持久的嗎?
要麼就是說,福子原本衷心的,就另有其人。
這就有點毛骨悚然了。
李式身邊的人並非隻有他,可沒有一個人表現出皇帝被囚禁的異常,難道李式曾經周圍的那些人,全都是蟄伏了許多的內奸嗎?
他們的上級是太子?
不……太子不像是能做到這些的人。
她們都更傾向於,還是那位幕後黑手。
李青梧突然道:“不對……除了福公公,還有一個人,是那位最信任的人。”
崔文申。
對方是錦衣衛統領,世代隻忠於皇帝,神出鬼沒,不常
外出見人。
皇帝病重後,他的存在也像是被人抹消掉了一般,再無蹤跡。
是已經不在人世,還是說他也被策反了?
又或者同樣是蟄伏的一員內奸?
秋澈想了想,抽出一張紙來,提筆迅速寫了封內容簡潔的信。
那隻用來給她們傳信用的白鴿已經很久不乾活兒了,天天趴在她們寢房窗台上睡覺,蹭吃蹭喝,胖了不止一圈。
它其實最開始是秋澈從嶺北不知道哪條街上撿來的,很通人性,但對人類十分戒備,基本上隻親近秋澈她們兩個人。
再加一個經常給它喂食的玉明,不能再多了。
秋澈笑眯眯地打了個響指,那白鴿就懶洋洋地抖了抖翅膀,飛了過來。
李青梧瞅了眼她信上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