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抱歉啊。”
裴越淺淺地抬了抬眸子,頗有些漫不經心地開口說道。
他的額前挑染著一縷銀發,半長的黑色碎發隨意地垂落著,遮住了他淩厲的眉眼。印滿繁雜花紋的白色T恤隱約間勾勒出了他健壯的身軀,墨黑色的外套被他隨手係在了自己的腰間。
隻不過他的相貌十分俊朗,即便是這般隨意又散漫的穿搭,放在他的身上竟然也不顯得違和,看起來反而是帶了些獨屬於少年的蓬勃朝氣,咄咄逼人又桀驁不馴。
此時,裴越的手上還捏著一隻晶瑩剔透的透明高腳杯。幾條交織在一起的銀色手鏈隨意地纏繞在他的腕間,雜亂無章的銀色線條將他那一截白皙的手腕襯托得愈發精致。
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輕地按在透明的玻璃杯壁上,而杯中盛著的深紅色酒液早已經灑落了大半。
光滑的地麵上濺落著一大片鮮紅如血的不規則酒漬,在乾淨又整潔的大廳之內顯得尤為突兀。
“裴越?”
一道清澈又婉轉的聲音輕飄飄地響了起來。
隻見洛檸鳶正漫不經心地垂著眸子,語氣散漫無比。
聽到洛檸鳶開口喊了他的名字,裴越下意識地將眼底的眸光往下斂了斂。他的指尖不由地頓了頓,將手中的高腳杯抓得更加用力了一些。
這場宴會實在是太過於無趣了,他難免會有些心浮氣躁。
結果,他一時不察之下,沒有抓穩手中的高腳杯,杯中的葡萄酒便因此傾灑了大半,其中甚至有星星點點的酒液濺落在了洛檸鳶的高跟鞋上。
裴越的視線十分隱晦地從她腳上那雙綴著昂貴鑽飾的高跟鞋上掃了過去。斑駁的深紅酒漬將明亮的鑽石蒙上了一層晦暗的色彩,如同白璧微瑕一般,不禁令人感到有些惋惜。
洛檸鳶抬起眸子隨意地掃了一眼裴越。她微微皺了皺好看的眉頭,精致的臉龐之上劃過了一抹頗為不耐煩的神色。
【你應該大度地原諒他。】
就在這時,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忽然間極其突兀地在洛檸鳶的腦海之中響了起來。
那道聲音的音色很好聽,低沉又悅耳,隻是其中不帶有任何的感情色彩,聽起來就如同不近人情又高高在上的命令一般,不容置喙。
這是所謂“能夠救她一命”的係統——“11”。
洛檸鳶在心中扯出了一個極具諷刺意味的淺淡笑容。接著,她從善如流地回應了係統。
【我會很大度的。】
洛檸鳶一邊在腦海中這樣告訴了係統,一邊微微沉下了臉色。
她直截了當地開口對裴越說道:“下次注意一點。”
【你的語氣還是有些太強硬了,應該再更加溫和一些的。】係統繼續冷聲指點著。
然而,還沒有等係統再出言對洛檸鳶教誨些什麼,她便又神色散漫地開了口。
“這次……你給我好好擦乾淨,我就原諒你。”
洛檸鳶輕輕地抬起了自己的腳尖,那隻綴著閃亮鑽飾的高跟鞋上沾染了星星點點的斑駁酒漬。
她微微抬著下頜,一臉頤指氣使的高傲模樣。
洛檸鳶的意思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她要裴越親手幫她擦乾淨自己高跟鞋上沾染著的酒漬。
【你瘋了!你這樣羞辱他,以後肯定會死得很慘的!】係統沒有想到洛檸鳶這麼膽大妄為,他趕忙咬牙切齒地警告著她。
他的聲音裡竟然還帶上了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惱怒意味。
【彆教我做事。】洛檸鳶冷冷地丟下了這樣一句話之後,便沒有再去理會此時已經有些氣急敗壞的係統了。
她隻是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的裴越,像是在等待著他親手為自己擦拭掉鞋上的汙漬一般。
在這偌大的宴會廳內,晶瑩剔透的水晶吊燈折射出了耀眼奪目的絢爛光芒。洛檸鳶高跟鞋上鑲著的鑽石也閃爍著瑩瑩的輝光。
華麗的燈光下,衣著華貴的人們舉杯對飲、觥籌交錯,他們談笑風生,臉上全部都掛著有禮有節的得體笑容。
儘管表麵上看起來大家都相談甚歡,但是,在所謂一團和氣的虛偽表象之下,他們是否表裡如一,抑或是各懷鬼胎,便不為人所知了。
譬如說,此時此刻,許多人都將自己的視線悄悄地移到了這處較為偏僻的角落裡。畢竟,這一出鬨劇的聲勢雖然算不上有多麼浩大,但是在這一場單調又無趣的宴會之中,卻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更何況……這出鬨劇的主角之一,是洛檸鳶。
裴越自然能夠發現其他人從暗中投來的打量視線,但他不以為意。
他將手中的高腳杯輕輕地放在了一旁的長桌上。玻璃與桌麵磕碰著,發出了一道清脆的響聲。
裴越怎麼也沒有想到——洛檸鳶會說出這種話來。
在這種場合,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為彆人擦鞋。毋庸置疑,這分明應該是一種顯而易見的羞辱。
若是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膽敢對他開口提出這種要求,那此時他必然已經毫不留情地用力揮拳打了上去。
但是……那個人是洛檸鳶。
於是,裴越便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他俊俏的臉上滿是不堪受辱的不耐煩模樣。然後,他極為勉強地彎下膝蓋,半跪在了洛檸鳶的麵前。
裴越低下頭,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塊乾淨又潔白的手帕。緊接著,他竟然真的伸出手,為洛檸鳶擦拭起了高跟鞋上沾染著的酒漬。
他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捏著雪白的手帕。裴越的手指骨節分明,按在手帕之上時便顯得更加清楚,看起來竟然有些賞心悅目。
他小心翼翼地輕輕擦拭著那雙價格昂貴的高跟鞋,動作溫柔又細致,像是在擦拭著一件精致卻脆弱的名貴瓷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