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昀笑笑,“他們兩個,一個是我表叔,一個是我舅舅,你們三個就放心扯皮,誰都彆害怕誰,扯到我們破案就行了,我跟他們打招呼,保準你們三個誰都不會記恨誰。”
郭藹:“……”
有這樣的好下屬,真感人。
郭藹輕咳一聲,樂嗬嗬地跟在晏昀身後走了出去。
裴遠幾人還擔心著晏昀呢,就見晏昀意氣風發地走了出來。
反倒是郭藹,滿麵春風地跟在晏昀身後,更像是他的小跟班。
裴遠幾人傻了眼,互相看看彼此,用口型交流——
真沒挨罵?
應該是,被教育的好像是局長。
交流完,又一起看向林瑄禾,萬分震驚。
她是怎麼看出來晏昀不會挨熊的?!
晏昀將人都召集過去,道:“一會兒都去會議室,梳理下案子,討論下一步行動。”
郭藹沒走,他得了解案件進度,回去後才能彙報給上麵。
他漫不經心地看著眼前的隊員們,心中感慨。
想當初,他和晏昀的師父一起進了局裡,勤勤懇懇的從基層乾起,廢了多大的勁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現在看著這些年輕的麵孔,想著他們是如何為新市居民拚搏的,郭藹內心有一絲滿足。
郭藹的觀察力其實很一般,腦子轉得也不夠快。
他們那一屆,最優秀的人是晏昀的師父。
但升職最快的,卻是郭藹。
無他,郭藹這個人,夠敦厚夠老實,還足夠聽話。
他剛升為隊長時,就和兄弟們有了默契。
兄弟們努力破案,而他就負責除去那些繁瑣的掣肘。
後來成了局長,就更是如此,他就是專業頂包人。
正因為沒有後顧之憂,市局的破案率一直名列前茅,每次開會,都是被表揚的對象。
原本,郭藹的幸福日子大概會一直進行下去,而他也不準備繼續往上拚。
局長就夠了,他希望能留在市局。
可不幸也隨之而來,身邊的戰友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
轉業的,犧牲的,甚至還有失蹤的。
現在的新市,還是太亂了。
晏昀的師父結局看起來還不錯,因工傷早早地退休,閒賦在家。
可郭藹知道,對於晏昀的師父來說,這是最不幸的,他是所有人中最積極破案的人。
還好,還好新人們依然有著衝勁,他這個局長就有繼續做下去的意義。
郭藹的目光忽然掃到一個過於新鮮的麵孔。
他盯著林瑄禾看了片刻,疑惑道:“這也是局裡的新人?”
“不是,”晏昀說,“是警院的學生。”
郭藹大驚,“學生怎麼能參與案子?太胡鬨了。”
晏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怎麼不能,她不是你請來的顧問嗎?”
郭藹:“……”
又往他頭上甩鍋了!
郭藹嗬嗬笑了兩聲,“對對對,瞧我這腦子,我都忘了這回事了。呃,這位我請來的顧問的名字是?”
林瑄禾禮貌答道:“我叫林瑄禾。”
“林瑄禾?”郭藹擰眉回憶道,“名字有些耳熟啊,你是林總的妹妹吧?”
晏昀的目光忽然淩厲起來,“你怎麼知道?”
郭藹嚇了一跳,“這……我知道很奇怪嗎?林總告訴我的唄,讓我多多關照我的顧問。”
晏昀咬牙切齒。
林清鈺這個混蛋,告訴郭藹都不告訴他!
他可真行!
晏昀決定,以後他的秘密也都不告訴林清鈺了。
……
他有什麼秘密呢?
沒有。
晏昀好氣。
他怎麼就沒個遺失在外的妹妹!
郭藹光是看晏昀的樣子,都有些害怕,他催促道:“行了行了,不是要開會嗎,趕緊開會,我還得回去應付……啊不是,我還得回去彙報工作,忙得很。”
會議室內豎著一個小黑板。
是真的黑板,而不是後世常用的白板。
晏昀將案子的情況簡單記錄在黑板上。
“宋玥,女,生前被囚禁、虐打、甚至性侵。在被灌入水泥之前,已是瀕死狀態,內臟破裂,隨時有斃命的危險。考慮到死者曾被囚禁,暫時排除情殺、仇殺的可能,我更傾向於凶手綁架宋玥,隻是單純地滿足自己的變態欲望。”
“至於宋家人,反應雖然十分可疑,但就目前調查的情況來看。宋建國一家人都是職工,近一個月來沒有缺勤記錄,晚上按時回家,沒有折磨宋玥的時間。宋建民夫妻二人長期留在家裡,但在宋家沒有話語權,更沒有多餘的房產,且徐玉蘭經常與鄰居同進同出,也沒有作案時間。”
“宋家的兩個孩子,同樣沒有作案時間。”
“宋玥在學校,人際關係較好,沒有仇家。我們排查了所有與宋玥認識的學、老師以及學校職工,暫時未發現可疑情況。”
裴遠腦子裡想的還都是宋建民和徐玉蘭。
他們真不是凶手?
真有父母在聽到女兒的死訊時,會是這樣的反應?
難以想象。
裴遠問道:“如果都排除了,還有嫌疑人嗎?如果凶手是在街上隨意抓的人,再查起來可就困難多了。”
林瑄禾一邊翻看著自己的筆記本,一邊答道:“不困難,隻要盯著宋家人就可以了。”
“盯著宋家人?什麼意思?晏隊不是說,宋家人是凶手的可能性很低嗎?”
林瑄禾說道:“既然他們不是凶手,為什麼女兒死了卻不上心?也不關心凶手是誰?抓到凶手,他們起碼還能拿到一部分賠償,就算他們再冷血,應該也不會對錢冷血吧?”
“這倒是。”
田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宋家人很有可能知道凶手是誰,並且已經從凶手手裡拿到了一大筆錢,所以他們才……”
林瑄禾笑笑,“隻是不負責任的猜想而已。”
然而就是這不負責任的猜想,卻似乎能說明很多問題。
晏昀敲了敲黑板,“各位不用害怕沒線索,在回來以前,我和林瑄禾一起去了趟宋玥的鄰居家。”
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下曹亮的名字。
裴遠立刻將曹亮的檔案翻了出來,“曹亮,46歲,目前是一中的副校長。十年前離婚,有個兒子,叫曹武,今年14歲,還在念初中。”
“沒錯,曹武平時和奶奶單獨住在水泥廠的家屬樓,但在兩個月前,曹亮稱自己搬去和兒子同住。”
晏昀將自己和林瑄禾在曹家的經曆大體說了一遍。
他越說,其他隊員的心情越激動,尤其是說到在曹亮房間發現血跡時,大家的眼睛都亮了。
這還用查嗎?曹亮絕對有重大作案嫌疑!
一切全都通了!
裴遠摩拳擦掌道:“晏隊,現在去曹家查嗎?我想去!”
晏昀擺擺手,示意裴遠淡定,“就算能在曹家查到證據又如何,現在的問題是直接證據,我們要想辦法拿到直接證據才行。”
裴遠泄了氣,“血跡也不行嗎?查查血型,宋玥是A型血吧。”
“A型血的人很多,沒法確認,隻能試著把樣本寄給首都,至於能不能做出結果,就不一定了。”
“那還有什麼辦法?”
晏昀想了想,說:“從頭開始查曹家吧,他們的經曆、平日的習慣、興趣、愛好,最近一個月的動向,都要查清楚。”
田琳一怔,“晏隊,你說他們,他們是誰?”
晏昀抬眼看去,“曹亮和曹武,哦,曹武的奶奶也要查。”
裴遠哭笑不得,“曹武就不用查了吧,他還是個孩子,平時還得上學呢。曹武的奶奶年紀也大了,還是女人,根本沒作案的可能。”
晏昀沒說話,隻是笑眯眯地看著裴遠。
看得裴遠毛骨悚然。
就在這時,林瑄禾舉起了手,“我有個建議。”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林瑄禾說:“著重查曹武,已經曹武的朋友們。”
林瑄禾一句話說完,會議室內鴉默雀靜。
還是田琳最先給了反應,“瑄禾啊,就像裴遠說的,曹武隻不過是個孩子而已,才14歲,他能做什麼?”
林瑄禾聲音平靜,“14歲孩子已經有兩性意識,而且這個年紀的孩子同理心差,手段殘忍也不奇怪。”
“就算是這樣,這無緣無故的,也不能懷疑他啊。”
林瑄禾認真道:“我是有理由的,不是胡說八道。”
“有什麼理由?”
“第一,曹亮說自己已經搬到家屬樓兩個月,還說自己經常喝茶,但是他在給我們泡茶時,卻不熟悉茶葉的位置,可見他對家裡的情況並不熟悉,更不可能是經常喝茶的狀態。”
“有關這一點,曹亮的房間也能說明一些情況,他的房間幾乎沒有生活痕跡,如果已經居住兩個月,不會是這樣的狀態。白川在提起鄰居時,也未曾提過曹亮。”
“第二,我們雖然沒能瞞住宋玥的屍體是在水泥中挖出來一事,但有關屍體的具體情況,從未對外公布過,沒人知道宋玥曾被虐待過。可曹亮卻說,宋玥遭遇了太多,若他對此案完全不知情,怎會知道宋玥屍體的情況?”
“綜上所述,在我們懷疑曹家的前提下,因為血跡的出現,宋玥大概率被囚禁在曹亮現在住的房間裡。但曹亮是最近幾天才到家裡住的,所以我更懷疑一直留在曹家的人。”
“曹家隻住了兩個人,曹武以及他的祖母。宋玥有被性侵的痕跡,並且能提取到精/液,可以排除是用異物侵入,所以曹武的嫌疑大於祖母。當然,我不認為應該放鬆對祖母的調查,凶手囚禁宋玥的時間長達一個月,同在一個屋簷下,祖母始終不知情的可能性很低。”
“另外還有凶手的行為,從A工地偷油罐,灌入水泥後放到B工地,除了有特殊原因外,其實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凶手的大腦發育得還不完全,他的邏輯沒有那麼強,這就是單純行為上的紕漏。”
林瑄禾思路清晰,一席話說完,所有人都怔怔地聽著,許久都沒反應過來。
他們很難想象,一個14歲的孩子,會犯下這樣的大罪。
還是郭藹先拍了拍大腿,激動道:“晏昀啊,你找來的這個小姑娘真不錯誒!思路清晰!很好!”
晏昀一直笑盈盈地聽著林瑄禾的話。
真好,林瑄禾不但把他的想法說了出來,還順便幫他解釋了。
可真是省了他不少力氣。
聽到郭藹的話後,晏昀斂起笑容,瞪了回去,“這是你找來的顧問。”
“哦哦哦,”郭藹拍了下桌子,“我可真棒!慧眼識珠!”
林瑄禾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心提醒道:“郭局,還是要查過曹武後再下結論。不過我想,凶手恐怕不止一人,曹武的朋友年紀都不大,心裡不成熟,把這些孩子帶進來分彆審訊,說不定會有突破。”
裴遠詫異道:“不止一人?!曹武的朋友?!”
林瑄禾含糊道:“反正去查就對了。”
這一點,林瑄禾完全是在依賴她的水泥大寶寶,毫無證據。
不過硬要說些原因,倒是也能找出來,比如一個人無法將水泥運送到工地,再比如,曹武雖然住在水泥廠家屬樓,可他的家人已經不在水泥廠工作,他是從何處拿到水泥,又是跟誰學會和水泥的?
這些都是問題。
方向定下了,晏昀分配起任務來。
田琳去查曹亮,裴遠帶人去查曹武。
至於林瑄禾,後續的工作不方便參加,直接回家等結果。
隊員們四處散去,隻有晏昀沒走。
林瑄禾好奇道:“你不是破案最積極了,怎麼不去查曹武?”
晏昀笑得溫和,“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啊?”林瑄禾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不過剛暗下來而已。
晏昀笑盈盈道:“你不是說怕黑嗎?我這個做哥哥的,當然要照顧你。”
郭藹在一旁看得直起雞皮疙瘩。
晏昀哪裡像是好哥哥?他分明更像是不怪好意的怪叔叔。
“行吧,你把我的顧問安全送回家,以後她的安危就由你來負責,她要是出了事,我可不客氣。”郭藹揮舞了一下肉乎乎的拳頭,以宣示自己的地位。
晏昀敷衍地擺擺手。
晏昀騎車子帶著林瑄禾,五分鐘便到了林家門口。
他們正巧看到剛下班回來的陳旭暉,他手中提著剛買來的蔬菜,正往家裡走。
陳旭暉沒看到他們。
晏昀放好自行車,看著陳旭暉的背影,問道:“他真說要賣房子?”
“恩,說是要補償受害者家屬,尤其是秀英姨。”林瑄禾若有所思道,“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的,秀英姨能那些錢總歸是好的。”
晏昀卻冷笑一聲,勾起唇,“你真以為,秀英姨的心事了了,以後就沒事了?”
林瑄禾微怔,“不是嗎?”
晏昀推開林家的門,走進去,“你也不想想,這麼多年,秀英姨是靠什麼活下來的。現在知道女兒的去向,她又會做什麼?”
林瑄禾聽得心頭一跳。
她關好門追進去,著急地追問:“秀英姨是不是出事了?”
晏昀說:“暫時還沒有。”
“那我們要不要去看著她?陪她走過這段時間?”
晏昀停下來,默了半晌。
他苦笑著看向林瑄禾,“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她最好的,她繼續活著,會真的忘記秀秀,過上好日子嗎?她死了,就真的解脫了嗎?”
他不是不去攔,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
人的心思,實在難以摸透。
或許秀英姨最終能夠徹底想通,又或者,隻有死亡才能讓她真正解脫。
都說不準。
林瑄禾垂頭喪氣地進了屋。
她滿腦子都是秀英姨,沒精打采的和屋裡幾人打了招呼,便上了樓。
趙淑佳和林清鈺正準備吃晚餐,見狀很是奇怪,“瑄禾這是怎麼了,情緒這麼差?晏昀啊,你們是遇到什麼事了?”
“剛剛在討論秀英姨,”晏昀邊說邊走到林清鈺身邊,坐下後斜眼看著他,“喂,你就沒什麼想和我說的?”
林清鈺慢條斯理看過來。
他認認真真看了晏昀好一會兒,才說:“聽說你臉上傷了四處?”
晏昀:“……”
又提又提,這兄妹倆真是煩人!
晏昀指著自己的臉頰強調,“這裡是摔的,不小心摔的!”
“哦?”林清鈺瞥了他一眼,“能摔成這樣,看來是不怎麼聰明。”
“!”
晏昀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心平氣和。
調整好後,他才緩緩露出笑容,“林清鈺,聽說林瑄禾是你親妹妹?”
林清鈺擰了下眉,“你不是沒興趣和她在一起?”
“我他媽我……行,我們先不提這事,我就問你,你是不是把這件事告訴郭藹了?”
林清鈺莫名道:“這有什麼問題?瑄禾遲早要去工作,提前打點一下,很奇怪?”
“不是,你都告訴郭藹了,你不告訴我?!”
“你不知道?”林清鈺歎口氣,“我為新市未來的安全堪憂。”
晏昀要被林清鈺氣笑了。
合著他沒看出來他們是兄妹,還是他的問題了?
晏昀強壓住怒氣,沉默兩秒,擠出一個悲傷的笑,他說道:“其實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
“說。”
“我小爺爺他不行了,估計沒過多久,你就得去參加葬禮了。”
林清鈺一怔,擰眉看去,“小爺爺?我好像沒見過,他怎麼了?你怎麼不早說?”
“我也沒辦法,最近工作忙,一直沒來得及去見他。而且啊,我最近手頭實在是緊,所以我就想著,能不能和你……”
林清鈺拿出皮夾,“要多少?”
“醫院那邊還得再交一千塊吧?”
林清鈺便將皮夾裡的錢全部拿了出來,遞給晏昀,“就當我隨禮了,不用還。”
“哦,那就好,”晏昀唇畔勾起淺淺笑意,認認真真數了一遍錢,“正好我也沒想還。”
林清鈺沒在意晏昀的話,“如果真救不過來,葬禮在哪裡辦,記得告訴我。”
“不用等以後,我現在就能告訴你,”晏昀說,“十年前在我家辦的,你不用去了,已經結束了。”
林清鈺:“……”
……
……
這個混蛋是在報複他!
晏昀得逞,心滿意足。他將錢收進皮夾,鄭重地放進口袋裡,“仗義,要不怎麼說你仗義,以後咱倆還是朋友。朋友,再見啊,不用送我。”
林清鈺:“……”
晏昀嘚瑟完,笑著和趙淑佳打了招呼,便要離開。
就在這時,林瑄禾匆匆跑下樓,看向林清鈺和趙淑佳,“你們看到我的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