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摸著額頭理了會兒, 也沒理順其中的邏輯。
“你等等,我都被你搞糊塗了,你的意思是, 羅福來在和桂美枝結婚之前,還和其他女人結過婚?”
晏昀說:“還沒結, 準確的說, 應該是前女友。”
“該不會是熟悉的知青下鄉的故事吧?”裴遠愁眉苦臉道, “知青在農村找了一個老婆,後來得到了回城的機會,就放棄了?這樣的例子, 我身邊就有兩個。”
農村和城市畢竟不一樣, 當年下鄉的知青, 但凡是能回來的, 是擠破頭皮也要搶著回城。
但他們大部分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 在農村找了另一半。
有的人不願意帶農村老婆回城,有的人是沒法帶, 乾脆一走了之。
當然,直接留在農村過日子的也不少,但下鄉的人太多,其中難免會有幾個人渣。
晏昀晃了晃僵硬的脖頸, 還不忘叮囑林瑄禾按摩的力氣大一些, 然後才答道:“差不多,但也差了些。”
“差在哪兒?”
晏昀說:“羅福來比其他人更過分些。”
裴遠不解, “還能怎麼過分?”
“這事得從頭說起了, 羅福來的情況有點兒複雜。”
“羅福來的父親是農村人,母親是城裡人,而且有點兒小錢。他外公家被打倒以後, 羅福來就被趕去下鄉了。”
“當年羅福來下鄉,沒過多久就和公社大隊長的女兒王美玉好上了。大隊長家裡的日子過得還不錯,羅福來下鄉那兩年,幾乎沒吃過什麼苦。”晏昀說,“雖然羅福來當時年紀不大,但他還是答應要娶王美玉,為了表達真心,特意讓家裡人把金耳環帶過去。”
“羅福來的媽當時已經沒什麼錢了,她心疼兒子,想著如果能有大隊長照顧,兒子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就親自把金耳環送了過去,還和王美玉見了一麵。”
“王家人對羅福來應該還不錯,總之金耳環以後,羅福來就沒再管家裡要過錢。”
“後來政策調整,羅福來一心想回城裡。”
“他母親也想幫忙,但他外公家一蹶不振。就連他母親都跑去農村的婆家過日子了,所以羅福來隻能去求王家。”
“據羅福來的母親說,王美玉很支持羅福來的想法,偷偷給了羅福來一筆錢,讓他能參加考試。羅福來的實力還不錯,真叫他考回到城裡。可沒過多久,羅福來的母親就接到信兒,羅福來和火柴廠廠長的女兒結婚了。”
“從那以後,羅福來的母親就沒再聽到過王美玉的消息。不過有一點很明確,羅福來和王美玉雖然沒結婚,但金耳環的的確確是給了王美玉。”
裴遠順著晏昀的話說了下去,“所以羅福來是攀上高枝,就把王美玉拋棄了?留在現場的金耳環是王美玉的?”
“從色澤上來看,現場的金耳環已經有些年頭,而桂美枝的金耳環顯然是最近幾年才打造的,她一直很珍惜,我估摸著,她甚至可能沒戴多少次。”林瑄禾說,“所以我才說,王美玉在先,桂美枝在後。”
“不對呀,”田琳插嘴道,“我怎麼越聽越奇怪,晏隊,剛剛瑄禾去了一趟桂美枝家,桂美枝在手絹的事情上撒了謊,她肯定有問題呀,可按照現在的線索來看,凶手似乎就是王美玉?”
裴遠說道:“是王美玉的話,就對上號了,王美玉來找羅福來,羅福來當然不會告訴妻子,他偷偷摸摸把王美玉帶到招待所,就合情理了。王美玉就是為了報複羅福來當年拋棄自己,所以殺了他!”
林瑄禾提醒道:“老板娘說過,和羅福來一起進招待所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人,王美玉怎麼說也快四十了,而且一直做農活,要直麵紫外線,應該不會被形容成年輕女子。”
裴遠一下子又泄了氣,小聲嘀咕道:“也是哦,真是怪了,難不成王美玉和羅福來的死沒關係?”
晏昀笑了笑,“肯定沒關係。”
林瑄禾好奇道:“為什麼這麼肯定?”
晏昀斂起笑容,正色道:“王美玉已經死了八年年了。”
晏昀帶來的消息,讓林瑄禾心裡一驚。
十五年前,王美玉也就二十多歲而已。
裴遠問:“是生重病了?”
“也有可能是出意外了,”田琳說,“二十多歲的人,應該不會說沒就沒。”
林瑄禾的預感卻不太妙,“她該不會是……非正常死亡吧?”
晏昀點了下頭,“沒錯,她不是病死的,也不是出意外,她十五年前失蹤,七年後在沒有找到屍體的情況下被認定為死亡。這個消息,我已經和王美玉家裡的派出所確認過。”
聽到這裡,林瑄禾心裡的感覺更不妙了。
她拉了一把椅子在晏昀身旁坐下,眼巴巴地看著他,“王美玉該不會是在城裡失蹤的吧?”
“咦?”裴遠說,“她不是農村人嗎,我以為是在山裡失蹤的?”
晏昀歎口氣,幽幽地看了一眼裴遠,“你啊,實在是太不敏感,這一點,你可真得多和姓林的學一學。”
林瑄禾左看看右看看,奇怪道:“林清鈺沒來啊,為什麼要和他學習。”
晏昀無語,“你不姓林?”
“我是姓林,不過你剛才的語氣,明顯是諷刺,”林瑄禾認真道,“我哪裡有可讓人諷刺的地方?根本沒有嘛。”
瞧林瑄禾的表情,好像自己說的是什麼絕世真理。
晏昀:“……”
林瑄禾可自豪了,“我知道我很優秀,你可以大膽地誇獎我,我不會驕傲的。”
晏昀:“……”
她雖然不會驕傲,但他可能會想死一死。
裴遠舉起手,“打擾一下,我們能不能先把案子說完,你們再打情罵俏?”
晏昀驚呆了,“你管這叫打情罵俏?”
難道不是他單方麵的被欺負?
“這不合適呀,”林瑄禾說,“是晏隊單方麵的在罵我呀。”
田琳深以為然。
晏昀:“……”
他果然是單方麵的被欺負。
林瑄禾將話題拉回到案子上,“其實我的意思是,在羅福來這件事情上,王家人付出的很多,而且在羅福來回城裡這件事上,王家人還出力了。羅福來扭頭就娶了其他女人,王家人能樂意嗎?王美玉看起來對羅福來用情很深,所以我懷疑她曾經來找過羅福來。”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問了那邊的派出所,他們說不知道王美玉是不是在城裡失蹤的,”晏昀掏出筆記本,遞給裴遠,“派出所的人說,當時王家人是一覺醒過來,王美玉就不見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裴遠翻看完筆記本,得知了王家的基本情況,有些同情王美玉。
“她會不會並沒有死,而是一直生活在羅福來身邊,找到機會後報仇雪恨?”
林瑄禾搖頭道:“她如果要報仇,為什麼十五年前不殺了羅福來,反而要背井離鄉這麼多年,一直拖到現在?”
“可現場畢竟留下了王美玉的金耳環……當然,現在還不能肯定金耳環就是王美玉的,但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八成就是她的。”
如果凶手不是王美玉,很難說明金耳環為何會出現在現場。
林瑄禾看向晏昀,“晏隊,羅福來拋棄王美玉後,把金耳環要回去了嗎?”
“羅福來的母親否認了,”晏昀答道,“這件事她記得很清楚,因為金耳環是羅福來的奶奶給她的,囑咐她傳給兒媳婦。羅福來和桂美枝結婚後,她就想把金耳環要回來,給桂美枝,但被羅福來拒絕了。羅福來的意思是,不好意思再見王美玉。”
田琳冷哼一聲,“算他還有一點兒良心。”
林瑄禾的神色卻複雜起來,“王美玉和羅福來該不會有一個孩子吧?”
“這怎麼可能?”田琳說,“都有孩子了,還拋下孩子一個人離開?當媽的人是乾不出這種事的。”
裴遠則翻看起晏昀的筆記本來,“本子上寫了嗎?沒看到啊。”
晏昀卻懶洋洋地笑了笑,“所以我說,你們都該和姓林的學習,想象力足夠好。”
“我不是隻憑想象的,”林瑄禾解釋道,“如果現場的金耳環真的是羅福來給王美玉的那一隻,能收著金耳環的人,肯定與王美玉有關。王美玉的父母如果想要報仇,不會等到十多年後。十多年過去,仇恨減淡,他們的體力也大不如前,這不劃算。”
田琳恍然大悟,“但如果是孩子就不一樣了,孩子到現在剛好二十多歲,長大成人。”
林瑄禾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不過王美玉為何會失蹤,她究竟是在哪裡失蹤的,還得等晏隊補充線索。”
所有人都看向晏昀。
晏昀坐直,斂起所有笑意,神色有些沉重,“就像林瑄禾說的,我打聽到,王美玉的確有一個女兒。是羅福來離開那一年出生的,王家人覺得女兒未婚生子很丟人,有好幾年都沒管母女倆。”
“後來孩子漸漸大了,王美玉的日子過得實在吃力,她回去跪求父母,父母才心軟允許她回家。”
“十五年前,王美玉的女兒王英生了一場重病,王美玉失蹤的時間,就是在女兒患病之後。”
“當時王美玉一起把孩子帶走了,從那以後,兩人再也沒出現過。”
“王家人一直認為王美玉是不想拖累他們才離開的,直到七年之後,她們都沒再出現,法律上就認定為已經死亡了。”
裴遠垂眸看著手中的筆記本,心中既驚愕又難過。
王美玉對羅福來仁至義儘,可到頭來,卻沒什麼好下場。
他抱著一絲幻想追問道:“她們有沒有可能是去治病了,其實還活著?”
“這就不清楚了,”晏昀說,“不過她先前既然一心想回家,想來是獨自帶孩子的生活真的很辛苦,好不容易回去了,又不告而彆,兩個行為是矛盾的。”
裴遠低下頭,悶悶不樂。
林瑄禾的注意力卻集中在王英身上,她喃喃道:“王英病重,王美玉很有可能會想到帶她去城裡治病,但即便是治病,也不該不告而彆,她應該需要得到父母的支持才對。除非……”
田琳好奇道:“除非什麼?”
“村裡人到了城裡,人生地不熟,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她興許會想找人幫忙。如果她有親戚朋友在城裡還好,但若她找的人是不能讓父母知道的人,她可能就會選擇不告而彆。”
至於所謂的不能讓父母知道的人,自然就是……
“她帶著孩子來找羅福來,然後就失蹤了?!”
林瑄禾看向晏昀,“晏隊,我們得查明白王英到底活著沒。”
“這怎麼查?”裴遠頭都大了,“市裡這麼多人,這不是大海撈針嗎?她如果活著,興許都不叫王英了。”
林瑄禾微微一笑,“可以說難,也可以說簡單。”
裴遠蹙眉看過去,“你有辦法?”
林瑄禾說:“你仔細想一下,王美玉帶著王英離開,隻有兩個可能,一是帶王英赴死,二是帶王英治病,如果是第一種情況,兩個人都死了,就不必考慮了,所以我們順著帶王英治病這條線索繼續查。
“治病也無非是兩個結果,要麼治好了,要麼病死了。如果隻好了,王美玉沒理由不回家,但她卻失蹤到現在,這隻能說明,她已經不具備回去的條件,也就是說,她已經死了。另外一種可能,她沒能把王英治好,不想再拖累父母,於是與王英一起赴死。”
“最後一種可能,王美玉一直帶著王英治病,但是需要時間,這段時間她一直留在城裡生活。但王美玉沒有學曆,沒有關係,在沒人幫忙的情況下,要帶著重病的女兒在城裡生存,十分困難。畢竟她在村裡時都向父母低頭了,更彆是在城裡,還要負擔一大筆質量費用。”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們不能排除王英一直留在城裡治病的可能性。”
裴遠思索了會兒,問:“你的意思是,去查醫院?”
林瑄禾笑道:“準確來說,是醫院和福利院。”
“福利院?!”
“是啊,”林瑄禾說,“我剛剛說了,除了一直治病這個可能性外,王美玉還有可能到達城市後沒多久就去世了。王英一個小孩子,自己如何生活?她很有可能會被送到福利院。如果是查這兩個地方,工作量不大,很快就能完成。”
晏昀看向裴遠,“這兩個地方,你去跑跑。”
林瑄禾斟酌了會兒措辭,試探道:“可以順便查查有冷庫或者冰箱的地方嗎?現在有冰箱的人家應該不算太多。”
裴遠本已向外跑去,聽到林瑄禾的話,無奈地停下來,“冷庫可完全是你的猜測,有必要查嗎?再說了,冰箱雖然不多,但新市人可多啊,算起來也不少。”
晏昀奇怪地看了眼林瑄禾,“冷庫?為什麼要查冷庫?算了,裴遠,你一起查了。”
裴遠:“……”
他們晏隊看起來對林瑄禾言聽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