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頭、潑血,包括把蔡雅雯的頭掛到煤窯,都是李大誌一人所為。
他準備地指出了丟棄繩子的地方,他本來直接扔進了河裡,但是意外被石頭卡住,又被林瑄禾撿了回去。
至於房振天,在他的妻女被抓到後,他很快就招了。
是宋濂給他錢,讓他來頂罪,宋濂想儘快息事寧人,好應付檢查。
審過李大誌,林瑄禾總覺得心情很沉重。
就像李大誌不讚同蔡雅雯自儘一樣,林瑄禾也不讚同李大誌極端的做法。
可如果是她,在她甚至沒辦法將這件事傳遞給彆人的情況下,她還有什麼選擇?
林瑄禾不知道。
李大誌自首後,係統自動為林瑄禾結算了積分。
一百積分成功入賬,林瑄禾卻開心不起來。
她將筆錄整理好,交給晏昀,嚴姿和田琳搶著拿去看。
每個人都和林瑄禾一樣,在看到筆錄後都沉默了。
死亡對於蔡雅雯一家人來說,似乎很容易。
死亡對李大誌來說,不太容易。
接下來兩天,林瑄禾除了工作時間,基本都在悶頭睡覺。
她實在累壞了,就連中午都要抱著被子去晏昀辦公室。
午休時間結束,林瑄禾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離開辦公室。
晏昀剛好去分局取了凶器回來,“是宋哲明他們交代的傷害雷斌的東西,有棍棒有石頭,種類挺多的。”
林瑄禾盯著它們看了片刻,忽然聽到悠悠地歎息聲,“他可是個乖孩子,我不想打他呢。”
說話的是一根不規則的木棍。
看起來就是隨便在路邊撿到的,興許就是雷斌上學的路上。
林瑄禾感慨道:“他們幾個可真夠狠的。”
“都是些不學無術的人,仗著家境好,就無法無天。”裴遠提到他們就心裡憤然,“怎麼能做出這種事?雷斌多可憐啊。”
林瑄禾笑笑,“是啊,好可憐。”
這種時候,才是林瑄禾最無奈的時候,即便破了案,人命也救不回來了。
雖然知道這與自己無關,但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
林瑄禾低了低頭,不想再討論雷斌的案子。
她正想回工位上整理檔案,嚴姿提著幾瓶飲料走進來,“瑄禾,阿姨來了,她說想見見你。”
林瑄禾一怔,“阿姨?哪個阿姨?”
嚴姿猶豫道:“就是……你的媽媽。”
是趙淑佳。
林瑄禾看了眼門外,心裡奇怪趙淑佳怎麼會過來。
不過現在畢竟是在局裡,林瑄禾也不能一直晾著趙淑佳。
晏昀聞言看了過來,“需要幫忙嗎?”
“不用,我去就好。”
林瑄禾走了出去。
警局門外,趙淑佳提
著兩個布袋子,獨自一人站在冷風中。
烏雲遮住了僅有的陽光,趙淑佳的身影更顯得單薄。
見林瑄禾竟願意出來,趙淑佳眼底閃過一絲欣喜。
她急切地向前走了幾步,卻又被門衛大爺攔住。
天氣偏冷,趙淑佳隻裹了一件羊毛大衣,有些扛不住冷風。
她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口,朝林瑄禾招招手。
這一瞬間,她就像是在等女兒放學的母親。
林瑄禾遲疑地走過去,沒吭聲。
反倒是趙淑佳,熱情地走上前,拉住林瑄禾的手,然後對門衛說道:“她真的是我女兒,我沒撒謊,我大兒子經常過來,和小昀是好朋友。”
提起林清鈺和林瑄禾,趙淑佳滿臉自豪。
林瑄禾狐疑地看著她,不知她的轉變為何如此之大。
她還會以林瑄禾為榮?
林瑄禾想著,趙淑佳大約是知道她在溪家的經曆,才會有此改變。
這是在林瑄禾預想中的,她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門衛倒是和趙淑佳聊了起來,“還真是瑄禾啊,我們瑄禾可厲害了,你能養出這麼優秀的女兒,真不錯,教育有方呀!”
趙淑佳的眼眶紅了起來,她偏過頭,偷偷擦去眼角的淚。
這幾日,她日日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她迫切的想和林瑄禾聊聊過去的事情,她想知道,溪家人到底是如何對待她的女兒的。可是林瑄禾不是太忙就是不願意見,趙淑佳一直沒能找到機會。
時間拖得越久,趙淑佳越心力交瘁。
昨日,她去打掃林瑄禾的房間,看著她曾住過的地方,趙淑佳百感交集。
在打掃的過程中,趙淑佳發現了林瑄禾沒帶走的日記本。
說是日記本,其實隻是撿來的彆人不要的計算本。
本子上,不是每一頁都有空的,原主會挑著沒寫字的地方記錄。
她也沒有趁手的筆,經常撿彆人用剩的鉛筆頭,所以她的字寫得歪歪扭扭,不太好看。
原主甚至還會在寫完日記後,去找老師借字典,把不會的字再寫幾遍,還要注上拚音。
林瑄禾剛看到時,就覺得原主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姑娘。
如果她能在正常的家庭裡長大,應該會有很不錯的成就。
原主的日記,字字錐心。
她記錄她所遇到的每一件事,可卻都不是抱怨的口吻,而是卑微地祈求爸媽能對她好一些。
她也想嘗一嘗大白兔奶糖,聽說很甜,她沒吃過。
她想繼續念書,想去考大學,可父母堅持讓她初中畢業後去做工。
她還感謝了幫助她繼續念書的老師,雖然她在念書的同時,並不能擺脫家務。
趙淑佳從來都不知道,一個正在考大學的人,還要兼顧一家子的三餐。
她甚至還要在來例假時去冰冷的河水裡洗衣服,泡了水的一整盆衣服無比沉重,溪
文耀寧肯蹲在一邊抓老鼠,也不願意來幫幫她的忙。
這些,趙淑佳都沒經曆過。
她完全不知道,林瑄禾竟然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光是看著她的文字,趙淑佳就要窒息了。
趙淑佳一遍又一遍地回憶她和林瑄禾相處的點點滴滴,直到這時她才驚覺,曾經的自己有多過分。
何不食肉糜,說的就是她。
趙淑佳躲在家裡哭了一整夜,今天實在受不住,就壯著膽子跑來找林瑄禾了。
聽到門外說她教子有方,她險些哭出來。
她做了什麼了?她不但沒能給林瑄禾一點點關愛,甚至還要苛責她,任由其他人詆毀她。
隻要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趙淑佳就有深深的無力感。
好在門衛沒有和她多聊。
林瑄禾將趙淑佳帶到角落,不帶什麼感情色彩的問道:“有什麼事嗎?”
“我是想著,最近天不好,所以來給你送些東西,”趙淑佳慌慌張張舉起手裡的袋子,說道,“這裡麵有我找出來的一些衣服,還有一些首飾,你可能會用得到。”
林瑄禾瞥了袋子一眼,看到最上麵放著的手絹,隱約能看到耳環的輪廓。
趙淑佳忙解釋道:“這是我結婚時打的金耳環,還值些錢,我把它送給你,你如果想戴就戴著,不喜歡的話,也可以拿去賣了換錢,都行。”
林瑄禾明白了,趙淑佳是過來彌補她的。
她覺得蠻好笑的,早知如此,原主就該早早的把自己的悲慘遭遇說出來,好被趙淑佳憐憫。
可惜,如果真是這樣,恐怕這憐憫也持續不了多久。
林瑄禾平靜地看著趙淑佳,“我想我說的已經很清楚了,我已經離開家裡,不會再回去了。”
“瑄禾,你彆這樣說,”趙淑佳眼淚又積了起來,“媽知道錯了,是媽不對,你再給媽一個機會好不好?”
趙淑佳聲淚俱下。
林瑄禾相信,現在的趙淑佳的確是真心的,隻不過真心來得太晚了些。
她沒有接趙淑佳的東西,而是一字一頓道:“我剛去林家的時候,真的以為自己會有一個不一樣的家,我以為我會有真正的媽媽了,但我已經知道我錯了,這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了。你回去吧。”
說完,林瑄禾拉著趙淑佳的袖子,將她送到門口。
趙淑佳不想走,林瑄禾就直接給她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了林家的地址。
送走趙淑佳前,林瑄禾看了一眼淚眼婆娑的趙淑佳,語氣緩和了些,“我雖然不指望和你還能有親密的母女關係,但也沒打算當仇人,你回去就好,我現在過得挺好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說完,林瑄禾沒再停留。
而趙淑佳的眼淚,早已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坐進出租車裡,眼淚接連不斷地流出來。
趙淑佳現在能想到的,隻有林瑄禾剛來林家時,她是如何嫌棄林瑄禾吃飯禮儀的。
禮儀?肚子都沒填飽,談什麼禮儀。
趙淑佳捂著胸口,越來越疼。
她一定得好好補償瑄禾才行!
與趙淑佳一同來的,還有溪文耀和王珍。
溪文耀不想來的,但王珍惦記著林家的榮華富貴,不想輕易放棄這塊肥肉。
隻要能讓林家出錢給文耀娶媳婦,他們就算是勝利了。
而林家的症結,還在於林瑄禾。
隻要林瑄禾點頭同意,林家人肯定就會出這筆錢。
溪文耀是一百個不情願,他領教過林瑄禾的恐怖,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身上有垃圾場的味道,看林瑄禾一眼,他都想發抖,哪裡還敢找林瑄禾的麻煩?
可王珍逼著溪文耀過來。
她就是不信這個邪,從小養到大的孩子,隻不過是在在城裡上了個學而已,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她怎麼就不相信呢?
王珍催促道:“一會兒你就去門口喊,喊你姐姐不孝敬老人,把她的領導喊出來。媽去附近找幾個人來,到時候配合你,非得讓你姐姐低頭不可。”
溪文耀哭喪著臉,“你去不行嗎?能不能彆拉著我,我想回家。”
“你怎麼這麼慫?我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王珍掐了溪文耀一把,“快去,你相信媽,我是最了解瑄禾的,她那性格,不可能拒絕我們,一定會答應,你就放心吧。”
溪文耀心裡直犯嘀咕,“姐是什麼性格?”
王珍說:“懦弱唄!你爸打她的時候,她連個屁都不敢放,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我估摸著,她可能是被誰給騙了,才會對我們這樣,隻要把誤會說開就好了,放心吧!”
溪文耀:“……”
真的隻是誤會的事嗎?
確定嗎?
說什麼喊領導,上次不是已經喊了一個出來嗎?結果呢,人家非但沒處罰林瑄禾,反而把他好一頓搞。
溪文耀心裡不情願,但王珍太過固執,他也沒辦法,隻能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
還沒走到門口,在王珍的示意下,溪文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林瑄禾剛進了辦公室,就聽到外麵傳來淒厲的哭喊聲。
在警局工作這段時間,她都快習慣這哭聲了,每個月都得有兩個。
她沒放在心上,倒是嚴姿跑出去看了看,然後一臉緊張地回來了,“瑄禾,好像……又是找你的。”
林瑄禾:“?”
這一回晏昀跟著林瑄禾一起走了出來。
溪文耀已經哭來了一些圍觀群眾,有警員也有過路人。
警員們就趴在門邊,樂嗬嗬地看戲,見林瑄禾過來,主動問道:“瑄禾,這是你家裡的猴嗎?來表演馬戲的?”
溪文耀險些沒暈死過去。
看看,看看,這哪裡像是會管他的樣子?!
溪文耀想到王珍的話,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哭道:“姐,爸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醫生說了,再不交錢,就要把他趕出去了!你就當是我借的錢好不好?我會還你的!”
大家夥四處看看,目光漸漸落到林瑄禾身上。
林瑄禾麵無表情地看著溪文耀。
溪文耀和林瑄禾對視一眼,抖了一抖,他忙偏開頭,繼續對著空氣哭喊,“雖然你是爸媽領養來的,但他們畢竟把你撫養大了,沒有血緣關係,還有養育之恩,你不能看著他去死啊!”
溪文耀剛哭完,便有人憤怒地職責道:“還是警員呢,竟然乾出如此不孝的事情,你這讓我們怎麼相信你?!你能做好警員嗎!”
國人最重孝道,一個人開了頭,其餘人跟著議論起來,“是呀,警員怎麼能這麼做,太不應該了,不管怎麼說,不能看著養父送命啊。”
“就算是養父,也把她養大了,還送到了局裡做警員,培養的夠不錯的了,對養父不管不顧,的確有些問題。”
在一片指責聲中,不遠處的王珍滿意地笑了起來。
還好,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她就不信這頂帽子扣下去,林瑄禾還能全身而退。
想讓他們離開,林瑄禾就得掏錢,不然她就一直鬨下去,鬨到林瑄禾丟了工作為止。
這筆賬該怎麼算,林瑄禾應該有數。
王珍正想著兒子娶上媳婦的美事時,一個高挑的身影穿過人群走了進去。
陳旭暉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溪文耀,唇畔勾起了一個奇異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