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1 / 2)

推開地下室鐵門時,阮洛在視線儘頭看見了蒼白的月色。

月色稀薄,隔了三十米距離,灑在甬道儘頭最後一層梯階上。

梯階外,有道推拉式玻璃門。

那是鎖住他的最後一扇門。

通過那扇門,他就能脫離地下牢籠,觸摸到地上的正常世界了。

阮洛捂著心口輕喘片刻,捏緊拳頭朝著甬道儘頭拚命狂奔。

唇角斑駁的血跡來不及擦拭,腳皮又被尖物磨得血肉分離。

但阮洛不知道痛,隻知道往前跑。

他用儘了力氣,離終點越來越近。

十米、九米、八米……

就在離月光僅剩一步之遙時,他腳下發出“哢嚓”一聲脆響,是鎖鏈摩擦碰撞的聲音。

阮洛猝不及防摔向梯階,被梯階一側的落地飾燈磕破了臉。

他趴在地上,撐著身子回頭,看見西裝革履的傅瑜居高臨下審視著他,手裡握著半截銀色鎖鏈。

鎖鏈的另一端,扣著阮洛的腳踝。

阮洛渾身止不住地發抖,冷汗都冒出來了,瞳孔也因懼怕縮成了一個點。

頭顱卻高傲地仰起,和傅瑜一高一低對視。

藍調的燈光映在傅瑜原本就冷厲的側臉上,使他此時像是一尊冰鑿的撒旦雕像,單是被他凝視著,就似乎已經死了千百遍。

傅瑜蹲下身,鐵鉗般的手指攥住阮洛下巴:“第七次了。阮洛,你想死麼?”

阮洛上下牙關打顫,他此時體無完膚,痛得直抽氣。

卻仰著臉直視傅瑜:“想。”

頓了頓,他毫無血色的薄唇勾起一抹蒼白諷笑:“你殺了我。隻要我還活著,就不可能朝你跪下。你這個……”

“讓人發指的壞人。”

這似乎是阮洛能想到的最臟的字眼。

傅瑜點頭:“這正是我此時想的。阮洛,我給過你機會。”

他沉聲:“你以為,鎖鏈是你自己掙斷的?是我動了手腳考驗你呢。”

傅瑜手指下滑,用一隻手掐住阮洛脆弱的脖頸:“你讓我失望極了。阮洛,我已耐心儘失。”

接下來是漫長的窒息。

阮洛眼角滑出淚水。

結束了是不是就代表解脫?

他解脫了麼?可為什麼還是這麼痛,喘不過氣好難受。

好難受好難受。

“好難受……”

阮洛發出一句囈語,身體急烈地抽搐。

許是動靜太大,把自己折騰得太累。

阮洛終於在窒息的折磨裡睜開眼睛大口喘氣。他發現——他剛才是在做夢。

恍惚片刻後,阮洛虛弱地失笑。

可那跟他現實的處境有什麼區彆。傅瑜不就是那麼折磨他的麼,一直都是。

比如現在,他腳上拴著鐵鏈的地方又開始痛了。這就是傅瑜折磨他的鐵證。

阮洛呼出口氣,條件反射要在黑暗裡摸索著起身,他得給鏈扣黏到血肉的地方鬆一鬆,否則輕輕扯到就痛得要命。

可他立即意識到有哪裡不對。

房間裡並非伸手不見五指,而是有暖黃光線從床頭壁燈上一瀉而下,足以他看清楚整個空間,卻溫和不刺眼。

等等……床頭。

阮洛木然扭頭,審視床頭擺設。

而後又木然轉動腦袋,掃了一圈。

這裡不是地下室,是傅瑜的臥室。

阮洛立即應激地炸開了渾身汗毛,直到他確定傅瑜不在房間,才短暫地鬆了口氣。

但當他視線鎖定在腳踝的痛處時,又愣住了。

腳踝上,鎖了三年,致使他新傷舊傷不斷的鎖鏈,不見了。

換成了一層薄薄的繃帶,繃帶下還墊著紗布。

從繃帶上滲出的褐色液體來看,應該還進行了清洗、消毒、上藥等處理。

難怪會這麼刺痛。

阮洛狐疑地盯著腳踝,像盯著讓人費解的敵人,陷入謎一樣的沉思。

片刻後,他決定走出去。

不論傅瑜又在玩什麼花樣,他都逃不掉的,不是麼?

阮洛下床的時候,發現床尾竟然還擺了雙拖鞋。

讓他大跌眼鏡的是——還是毛絨的。

這不是傅瑜的風格。

不過,這雙拖鞋對於傅瑜來說有些過於小了。

阮洛驚疑:不會是買給我的吧?活見了鬼了。

做出判斷後,阮洛蹬上了鞋子。

整間屋子隻有這一雙合腳的,不穿白不穿。

他是不怕死,可不代表他現在就已經不想活。

至少在大多時候,他還是很想活著的。還想活得好一點。可惜他沒這個命。隻能在這些小地方上,儘可能補償自己。

阮洛推開門,在門外看見一個女傭。

這女傭他見過,往地下室給他送過幾次藥。

明知道女傭不會理他,阮洛還是習慣性地對她道了句:“您好。”

豈料女傭對他和往常不大一樣。

往常他也跟莊園的家丁們打招呼,但整個莊園,沒有一個家丁願意陪他說句廢話,甚至連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但今天,女傭破天荒地朝他小幅度咧嘴,像是在笑:“小先生好。洗漱了麼?”

阮洛看了她一會兒,點了點頭。

女傭就道:“那隨我來吧。”

女傭帶著阮洛下樓梯,帶著他到了一樓餐廳的飯桌前。甚至周到地替他拉開了椅子。

她發現,這期間阮洛一直在盯著她看。

後來女傭又發現,阮洛看的不是她,是她身後。她身後是黑色的玻璃落地窗,窗外是花園。

她下意識轉頭朝落地窗望去。落地窗的黑玻璃雖是半透明,卻也能透過它看見花園裡的光景。花園不過是她看慣的樹木花草,頂多是今天的天氣不錯,陽光很足,蜂蝶熱鬨,比往日明媚了些。

但因隔了層淺黑玻璃的濾鏡,霧裡看花似的看不真切,遠不至於美到讓人發呆。

女傭揣測,可能這樣的景色,對阮洛來說,卻並不常見吧。

女傭出聲提醒:“小先生,這裡是您的午飯。”

又一個女傭端來了一杯熱氣騰騰的鮮牛奶放在阮洛身前的餐桌上。

饒是她輕手輕腳,還是發出了玻璃碰撞大理石台麵的清脆聲音。

阮洛回過神來坐下。

他打量了飯桌,又打量了四周光景。

他看到視線所及之內的所有家丁都在看他。

站在扶梯上假裝看壁畫的管家、兩個擦桌拖地的阿姨、以及兩個服侍他吃飯的女傭。

大概是監視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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