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梓垂眸看著桌上的白茶:“我哪裡能跟你心上人的媽媽比,你心上人那麼好,媽媽也該是個有本事的人。快彆拿我跟人家比……我啊,顛沛流離,朝不保夕,還被人追殺,是個淌在是非窩裡的人啊。”
蘇梓自嘲地搖了搖頭。
傅瑜把玩著手裡的白瓷杯。
半晌後,
微微笑了。
蘇梓,
通過了他的考驗。
傅瑜的計劃是,倘若蘇梓不會替兒子的人生考慮,隻考慮自己,不顧自己一身渾水,無腦認親,那麼傅瑜會幫她擺平是非,給她一筆錢,足夠她一輩子衣食無憂,讓她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國度重新開始,奔赴她的自由。但不會讓她染指阮洛的生命。
但倘若,蘇梓肯替兒子的人生考慮,是真真正正地愛著他,傅瑜就會考慮,在京都給她一個新家,找人帶她融入社會,讓她做一個體麵的、受人尊敬的人。
他會考慮在適當的機會,讓母子相識,讓阮洛也能和彆人一樣……
在這個孤孤單單的世界裡,擁有溫暖的來處。
傅瑜問蘇梓:“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知道,是誰在追殺你麼?”
蘇梓抱著白茶杯子捂手,直到暖意傳遍全身,她才像是作出了抉擇。她仰著頭看著傅瑜,不說話。
傅瑜就道:“是‘軟特遊’公司的老板,他叫阮青山。是麼。”
蘇梓渾身大震。
她不說名字,是想著傅瑜可能隨便一問,非親非故的能把她帶回祖國她就要日夜給傅瑜誦經祈福了。
人怎麼可能還會幫她善後所有爛事。
她沒必要把名字說出來。因為這個名字傅瑜肯定知道,當初在阮洛十八歲那年,給阮洛上報紙賣兒子求榮的正是阮青山。
阮青山把兒子賣到傅瑜手裡,傅瑜能不知道他麼?
沒想到,傅瑜竟然知道了……他是,自己查了麼?
蘇梓忽然有些害怕起來,她想起當初在往上搜的,的確有人說傅瑜手眼通天,人脈十分之廣,集團遍布世界各地,員工三十多萬人。
他甚至有屬於自己的一套信息網。
——那麼,自己苦苦掩藏的阮洛生母的身份,他看穿了麼?
蘇梓十分忐忑,她咬著下唇,在心裡打定了主意:咬死不說,不能讓傅瑜知道,阮洛有她這樣一個丟人的母親,她不能成為兒子的汙點,更不能影響兒子的幸福。如果可以……她寧願一輩子默默地看著兒子,在背後偷偷地守護。
傅瑜淡笑了一聲:“是他,對麼。你不用怕他,我會給你安排一份暫時性的工作。到我的私立醫院裡當護工。我的醫院裡,安保係統固若金湯,沒人任何殺手能突破我醫院的安保,去殺你。”
當蘇梓被傅瑜帶著,走進傅氏醫院療養樓頂層的特護病房時,她看著床上將要被她照料護理的老人,整個人差點暈了過去。
蘇梓情緒激動地伏在床邊:“他,他怎麼了!”
傅瑜勾著嘴角輕輕一笑:“蘇阿姨,認識他是麼?”
蘇梓放開床欄,抱著腦袋後退:“我不認識,不認識。”
傅瑜上前,攥住蘇梓的肩膀:“阿姨,噓……阿姨彆怕。你看著我,我是幫你的,我不會害你。”
蘇梓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她紅著眼眶,指著床上阮洛的爺爺,一瞬間泣不成聲:“我
不認識他,不認識。”
傅瑜輕聲道:“好,不認識。”
過了會兒,蘇梓發覺自己的失態,沉思之後,意識到傅瑜一定是把她查了個底朝天了,終於破罐破摔地抽著鼻子道:“算了……傅先生,你知道我多少?這些安排,我不信都是巧合。”
傅瑜遞給蘇梓一張紙巾:“蘇阿姨,我不會傷害我心上人的爺爺,更不會傷害我心上人的母親。你……相信我好麼?”
蘇梓愣愣地看著傅瑜:“你不會覺得那孩子出生的卑賤吧,我……我可以永遠不認她!你就當他是試管嬰兒,就當我隻是一個代孕母親!你不要對他有不好的看法我求求你……”
傅瑜攥著蘇梓的肩膀:“不會的阿姨,相信我,不會的。過去的都讓它們過去吧,好麼阿姨。”
蘇梓扭頭看著阮洛的爺爺,沒忍住掩唇而泣:“他是怎麼變成植物人的,是不是和我有關……明明阮洛在登報之前,他還在蘇黎世見過我。那時候他見我在蘇黎世被虐待,氣得血壓上升暈了過去,說是回國之後就找阮青山算賬,讓阮青山把我接回國。那時候他精神頭還很好,為什麼現在躺在這裡,變成了這個樣子……”
傅瑜走到阮洛爺爺的床邊,眸子裡暗湧起伏:“這件事情從前我沒有深查,以為是年紀大了,磕著碰著出了意外,損傷了大腦。也就是在蘇黎世遇見了阿姨,我找人深查,才查出了一樁陳年的秘聞。隻是,被壓的很死,且都沒有證據。”
蘇梓嘴唇顫動:“什麼秘聞?”
傅瑜回過頭,盯著蘇梓:“接下來我的一些話可能會讓阿姨感到不適,如果阿姨不願意再聽,就及時叫停。”
“好。”
傅瑜又道:“我會一句一句說給你,如果你不想回應過多,隻回答我,是,或不是。阿姨,可以麼?”
蘇梓點頭:“好。”
傅瑜:“傳聞二十一年前,你在京郊做電子廠工人,結識了當時電子廠老板的兒子阮青山,二人有過一段過往。為了穩固這段關係,成功嫁給阮青山,你在一場酒會上給他下了藥,在阮青山神誌不清下和他共度了一夜。後來懷了阮洛。”
蘇梓紅著眼掉出大顆大顆的淚珠子,她拚命搖著頭:“不是,不是這樣的,阮青山汙蔑我,他們那些人汙蔑我,我沒有下藥,我沒有。當時我和他好過是真的,但我發現他不止我一個omega之後,我就和他分手了。那次我也不知道是誰給他下的藥,隻是那天剛好遇見他,是他拽著我,把我拖去酒店的……”
傅瑜攥住蘇梓的肩膀,柔聲道:“阿姨,噓,阿姨,我相信你。我會為你做主,不哭了。阿姨,我們還要往下麼?”
蘇梓抽著鼻子點頭:“嗯。”
傅瑜聲音放的更輕:“後來,阮青山的父親,也就是……躺在這裡的阮洛爺爺,他為了保護你們母子,要求阮青山把你明媒正娶,把孩子堂堂正正地生下來。可阮青山詭計多端,並沒有先娶你,而是先哄著你生下了阮洛。他把兒子抱給阮洛的爺爺交任務,暫時穩住爺
爺。隨後,把你打了一頓,找人把你偷渡去蘇黎世,賣給當地的奴工販子。對外卻宣稱你水性楊花,跟人跑了。”
蘇梓捂著嘴無聲啜泣,她點頭:“不是我不要洛洛的……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親手撫養他承認,我是被逼無奈才離開他身邊的。”
傅瑜輕聲道:“我知道的阿姨,洛洛會理解你。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了。”
然後他眸色一冷:“至於為什麼追殺你,應當是怕你回國,破罐破摔了。隻是他沒想到,對手是我。”
傅瑜隻告訴蘇梓,這些關於她的一部分。
而沒有關於她的那一部分,太過殘忍,傅瑜沒有告訴她。
時隔了一天一夜,傅瑜還能想起,當時王特助在向他彙報時,咬牙切齒,義憤填膺的表情。
王特助說的聲淚俱下——
“傅總,您都不知道,調查完這件事,我和李特助都氣死了。我們倆真的抱頭痛哭了好幾分鐘呢!”
“那阮青山簡直不是個東西,三年前,阮先生的爺爺身體還很康健,是看見阮先生的照片,被阮青山登在報紙的征婚板塊直接拍賣……氣的當時就腦溢血住院了。那時候病情其實還輕。變成植物人,是因為阮青山翅膀硬了一直在架空阮時韞電子廠的公司實權,他把和阮時韞一起開公司的元老都架空了,阮時韞氣的天天吃藥,阮青山還美曰其名讓他提前過退休生活。”
“那時候,阮時韞的身體也就是吃不下飯,時不時暈倒而已。真正變成植物人的原因之二,是因為阮時韞去了一趟蘇黎世,回來之後對著阮青山大發雷霆。那天鬨的動靜很大,兩個人在樓梯上撕扯,不知道阮青山是有心還是無心,非要站在樓梯邊對阮時韞說重話,阮時韞一口氣沒上來,在樓梯邊暈了過去,阮青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扶不住一個老人,反正他當時沒扶住……”
“阮時韞就一頭栽下樓梯,整個人滾了下去。後來人是搶救過來了,但是大腦一直陷入在休克狀態了……”
傅瑜想著這些的時候,手裡無意識地把一根未點燃的香煙揉了個粉碎。
他捏了捏眉心——
在阮洛恢複記憶之前,阮家這些雜碎,得全部消失!
否則說不定哪天,就出來作祟,擋了阮洛的路。他決不允許!
傅瑜回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郵件。
他找了私家偵探,和他的眼線一起,調查並取證阮青山可查的所有過往黑料。包括涉黃、涉毒,甚至也有涉黑。
除了對蘇梓的人身控製及施暴外,也曾對周邊居民進行過非法打壓。
正看的時候,李秘書給他發來一條邀請信息:“傅總,南方‘盛世風投集團’總裁盛季修,後天會抵京,在‘美杜莎長廊’舉辦音樂沙龍。他盛情邀請您赴宴,您有興趣麼?”
“沒興趣。”
“好,我幫您回絕他。”
“盛季修那邊的對接人秒回了!說是專門這場沙龍是專門為了您舉辦的。他知道您酷愛音樂,曾經還高
薪聘請過國外殿堂級大師前來教學,這場音樂沙龍,就是投您所好,想結交您!他邀請了來自七個國家的頂級鋼琴家呢!他說他有一項業務,需要到京發展一段時間,以後少不得您這個大哥多關照。”
“……鋼琴家。”傅瑜沉吟片刻。
他忽地想起了阮洛。
一想起阮洛,他心裡就酸軟一片,他想起他這幾天奔波於事務,就白天陪阮洛看一小會兒電影,晚上到家吃個飯,抱著阮洛睡覺。
這幾天,他幾乎沒有抽出很多時間跟阮洛談心,問問他這幾天開不開心,和他聊聊最近有沒有新學曲子。
就在昨天夜裡,阮洛睡覺的時候,還發了夢魘。
那時候傅瑜也是半夢半醒,感到懷裡的阮洛在亂動。
傅瑜一隻手捧住阮洛的臉,一隻手按開了床頭的小夜燈。
他垂眸去看阮洛,發現阮洛睫毛濕濕的,隨著他的動作,追著他,臉一直往他的懷裡蹭。
傅瑜摟住阮洛,輕輕拍著阮洛的背,釋放著安撫性信息素,低沉著聲音給阮洛數羊。
傅瑜聽見阮洛小聲說著夢話,夢話是白天懂事的阮洛不會幾乎提出的要求,他小聲說:“傅瑜,陪陪我,抱抱我。”
傅瑜記得當時他心尖疼的厲害,他低頭輕輕在阮洛的眉心印下一個淺淺的吻,哄著阮洛道:“抱著了洛洛,在抱著了,也在陪著你。”
但傅瑜知道,阮洛要的不止是這些。
是了,他這幾天甚至沒有好好陪阮洛,去聽他彈琴。
傅瑜從關於阮洛的記憶裡回過神來,捏著眉心,問道:“什麼時候。”
過了片刻,李秘書答道:“後天,19點。”
19點,正是他陪阮洛吃過晚飯的時間。
這幾天阮洛都在家裡悶著,沒有出來玩。他因為輾轉給阮洛鋪路的事,以及擔心阮洛隨時再次湧出的記憶碎片,也不能帶阮洛到太遠的地方去玩。
這個音樂沙龍與其說是投他的好,不如說剛好正中阮洛的喜好。
傅瑜對李秘書道:“答複他,我會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