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洛跌跌撞撞推門走出去。
門外月光如泄,那些為他鋪滿的玫瑰仍在夜風裡悄然搖晃,那些為他點亮的水晶燈仍在黑暗裡溢彩流光。
阮洛仰臉看著眼前的一切。
夜色寂寂秋蟲唧唧,月光落滿他的肩頭,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長。
他看了會兒,像是作出了什麼決定,走過明燈走過花園,朝一條掩藏在黑暗裡的窄徑行去。
窄徑的儘頭,是地下室。
傅瑜眼睛輕輕眯起,一瞬不瞬地凝望阮洛決絕的背影。
他對女傭擺了擺手示意女傭退下,而後邁開長腿,不遠不近地追了上去。
十分鐘後,阮洛站在地下室陰風涔涔的門外。
門是虛掩著的,門縫裡竟然泄著一絲光。
阮洛走到門外渾身就已經發冷,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他的身體似乎還能感受到被鎖鏈勒緊後,骨肉分離的痛,喉嚨也像是被人攥住了,他要拚命調整呼吸才不至於喉腔痙攣窒息。
一個聲音告訴他——
“不要靠近。”
“會死在那裡。”
但還有一個聲音告訴他——
“怕什麼?”
“怕看到真相?”
“怕看到玫瑰是假的明燈是假的來自他的溫柔全是假的,隻有冰冷的地下室——才是真的?”
阮洛嘴唇蒼白顫抖。
他在門外大口喘了會兒氣,終於跌跌撞撞地推門衝進去。
可踏進去的那一刻,阮洛突然睜大眼睛愣住了——
記憶裡本該暗如深淵的漫長甬道,竟變成了暖光盈壁的明燈道。
曾經在腳下遍布的玻璃碎片也不複存在,鋪上了毛絨絨的鬆軟地毯。
阮洛踩著鬆軟的地毯,呆呆地走過甬道,遲疑著推開一扇扇緊閉的暗門。
刑罰室裡,滿牆的鎖鏈、皮鞭不見了蹤影,變成了葡萄酒窖。
電擊室裡,電擊床和電擊椅也找不到了,全部變成了伏特加櫃。
……
阮洛推開一間間門,一間間都變成了酒窖。
最後,阮洛推開了囚禁他三年的休息室。
三年間,他在這間陰暗潮濕的休息室裡,受虐瀕死過好多好多次。休息室裡,有被砸碎的鋼琴,有永遠暖不熱的鐵床,有盤滿倒刺的鎖鏈……
阮洛炸著渾身汗毛推開門的時候,卻隻看見滿眼五彩斑斕的夢幻——
水晶裝點的銀河天頂、黑色的厚絨地毯,牆上攀爬的粉紅薔薇、牆壁上仿古的撞色鑽石燈……
房間裡有一張桌子,桌子的兩個對岸是薔薇攀爬的秋千。
空間不大卻溫馨浪漫,空氣裡還彌漫著一股隱約的龍舌蘭酒味。
“飲酒室……”
阮洛神情迷茫低喃。
“怎麼會,怎麼會……壞掉的琴呢,鎖鏈呢……”
阮洛的
視線被桌上放著的一支銀色玫瑰吸引。
他行屍走肉一樣在秋千上坐下,拾起那朵玫瑰。
他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抽空了所有心緒。
大腦裡整片整片地空白。
嘴裡喃喃:“真實的……哪去了呢……”
他低頭呆愣地盯著那朵銀色的、不知材質的永生玫瑰:哪去了呢……看不到,摸不著了……手裡,手裡的是,是玫瑰……?_[(”
阮洛一時間竟然分不清,這一秒和從前那三年,哪一刻更像是夢。
他想了很久很久,直到滿室溫度偏暖的龍舌蘭味絲絲縷縷把他浸透了,他才放鬆了一些。
慢慢靠在秋千上,仰頭看天頂的星星燈。
“怎麼所有的一切都離我遠去了……”
“好的,不好的。”
“都遠去了。”
“遠去了……”
阮洛像是一個醉酒的人,在秋千上小幅度搖搖晃晃低語著。
直到顫抖的眼睫垂下遮住迷茫的眼。
直到紊亂的呼吸變得均勻。
直到,徹底睡著了。
就在阮洛綿軟的身子往寬闊的秋千椅麵上歪下去時,傅瑜的懷抱接住了他。
傅瑜低頭端詳阮洛很久,眼神暗沉的不像話。
他用指腹輕輕擦拭阮洛眼角的濕痕,把人打橫抱在懷裡,出了地下室。
阮洛這些天一直都睡不好,到了華國更是狀態愈下渾身發冷,手指頭都沒有捂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