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灝打開一看,也是臉一紅:“這是什麼東西,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是弟妹說湘姐兒昨天在假山那裡玩兒撿到的,也不知道是誰的。若是不小心遺漏的也就罷了,若是和咱們府上的誰私通,那問題可就大了。”麗姝道。
鄭灝把那一縷頭發拿出來,是女子的頭發,一根白發都沒有,還烏黑油亮,應該是一個年輕女子。
“姝兒,你平日在鄭家時管家極其嚴格,從未出現這般的事情,如今也放手去做。”鄭灝很信任麗姝。
麗姝點頭:“我當然知曉,如今喪事辦完,就不需要具一太太過來操持,我就恢複以往的守夜巡夜的規矩。隻是,我們回來時,以前不少用熟悉的人在京裡,如今這裡有不少是具一太太送的人來,我用著不大順手。”
鄭灝心想麗姝雖然年輕,但論起能乾沒幾個比得上她。
如今回來家中,具一太太代為管著宗務,她雖然年紀大,但不一定比麗姝強。這些日子是具一太太操持,他的麗姝還要敬陪末座,喪事剛完,就出現這樣的問題,若是麗姝一力操持,絕對不會如此。
故而,鄭灝道:“祖母業已下葬,毋須彆人過來,日後你用哪個順手就用哪個,若用哪個不順手,隻管交給具一太太,再讓人牙子送人過來細細挑選。”
“誒,也不是說具一太太不好,說起來,我昨兒得罪她了,還怕她怪我呢。”麗姝又把昨日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鄭灝皺眉聽完:“何苦為了幾畝田地就送人去死,如今這個世道富者阡陌縱橫,貧者無立錐之地,也不是什麼好事,當年我中舉人後,不少要把田地詭寄在我名下的,都被拒絕了。”
麗姝沒想到鄭灝和她一樣反對這種詭寄土地之事,也正因為如此,劉家的女兒除了麗貞,其餘人陪嫁的土地並不多。
這買土地是從農民手裡買地,而土地是農民的立身之本,誰會賣自己的土地。俗話說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麗姝當然知道具一太太買田其實是有問題的。
今年雖然乾旱,所以官府準備修渠,哪裡能途經水的地方,她恐怕提前知曉,利用先知,先鼓動農民賣地,便宜買回來,等溝渠挖了之後,她買的旱田立馬成了水田,一畝地能賺六兩的差價。
契約早定,具一太太有契約在手,不能說強買強賣,但這也是某種程度占儘了老百姓的血汗。
見鄭灝義憤填膺,麗姝道:“我想這樣的事情肯定不止一次。”
這就是麗姝,並不直接罵具一太太如何,她和具一太太沒什麼仇,現在說給鄭灝聽。一是因為撇清銀托子的嫌疑,一是先讓鄭灝了解具一太太這個人貪利。
這個家日後都是要她繼承的,現在讓彆人管著,她完全不了解,難道等接手的時候,變成空殼自己也吃啞巴虧?真到了那個時候,具一太太還不知道是不是又傳到她兒媳婦手上。
鄭夫人可以不管,因為她現在已經把宗婦之任交給她了,以後什麼樣,和她也無關。
自己的族人不管好,日後出什麼事情了,還不是牽連到鄭灝身上。
要不然宋明誠一人出事,怎麼會連累全家被誅。
如果具一太太真好倒也罷了,甚至中飽私囊這也沒什麼,就怕她巧取豪奪,乾下錯事,越走越錯,最後禍害族裡,她得慢慢觀察。
從次日開始,麗姝就讓管事娘子和守門的婆子一處來懋春堂,她最先恢複的是巡夜的規矩,尤其是守門的婆子,她一再叮囑。
“若是讓我知道你們賭錢吃酒,我絕對不會輕饒,你們也有兒子媳婦親戚們都在府裡當差,他們知道了你們被扒了褲子打板子,連我都為你們的老臉擔心。”麗姝厲聲道。
婆子們聽的心裡發顫,之前在京裡,有婆子還要鬨自殺威脅人家,覺得她輩分大,就是賭博幾回又如何?結果假戲真做,真的死了。大奶奶一點兒也不畏懼,連多的銀子都沒給,反而把那婆子的月前讓做的好的婆子分了,殺人還要誅心。
在麗姝看來,夜裡門戶不緊,就容易發生引奸引盜之事。
故而,這裡原本開著小門,方便具一太太出入,上回鄭家人沒回來,具一太太就是從小門進來。沒想到這日她過來時,門卻關上了。
具一太太讓人敲門去問,開門的婆子倒是很客氣,隻笑道:“是我們大奶奶說,除了東角門進出,後門和小門都鎖上,老奴在這裡隻負責灑掃。”
原來是她,具一太太垂眸,又道:“你們家廚房不是都往後門走嗎?如今封了,好行動嗎?”
“我們大奶奶說了,廚房後門每日不超過兩個時辰的時候保持進出,平素一律鎖著,否則有些人怎麼偷摸進來的都不知曉。”婆子倒是解釋的很清楚。
具一太太的丫鬟綠蓉就笑道:“既如此,今日我們已經過來了,明日再從你們東角門走,這還不成嗎?”
婆子嚇了一跳:“具一太太,不是我不肯通融,在我們家裡。大奶奶從來都是令行禁止,我們不敢不聽啊,若是被大奶奶知道了,她對您肯定很好,可咱們這些做奴婢的就……”
具一太太沒想到一個年輕的小丫頭片子居然威嚴這麼高,連灑掃的婆子都怕的不行。
婆子訕訕的陪笑,但也一步不讓,具一太太隻好從東角門過來,她是來交賬冊的。這是喪事的賬冊,支出多少,現在外頭的人要領銀子。
正常而言,她要和麗姝對接,現在卻好,她是先來找鄭夫人。
此時鄭夫人剛針灸完,身上出了一身汗,又換了一身衣裳。聽說具一太太過來交賬,鄭夫人對稱心道:“你出去讓她直接找灝哥兒媳婦就是。”
鄭夫人可不傻,她現在把一切都交給兒媳婦了,結果人家來報賬,她又插一腳,具一太太拍拍屁股走了,到時候她和兒媳婦之間就有了隔閡,這是得不償失。
具一太太沒想到鄭夫人真的撒手,這才找到麗姝這裡。
此時麗姝正和珠蘭在一個個排除人選:“應該不是清一爺,祖母喪期,他在靈堂和大爺一道迎接來拜祭的人呢。你打聽到咱們宗族子弟,有誰比較風流的?”
“那就多了。”珠蘭有些羞赧,她一個大姑娘,今日才知道什麼叫銀托子,偏偏她現在是大奶奶心腹,這事兒說給彆人聽不成,還非得她去辦。
珠蘭正欲說話時,見人說具一太太過來了,麗姝又起身迎具一太太。
具一太太是來交賬的,她先道:“接到喪訊時,我們就把祠堂修繕了一下,你也知道我們鄭家累世公卿,不比彆人那些小祠堂花兩萬錢就成,況且老夫人是一品公卿,因此修祠堂即便我如何控製都花了五萬錢。”
“這是應該如此。”麗姝接過賬本翻看到最後,倒吸一口涼氣:“如何會八萬錢?我們老太太壽材是早已備下的,各色陪葬的金銀器皿、陶瓷絲織都是我們從庫房早已備好的,原先我打算不超過五千錢的。”
具一太太聽了這話不慌不忙道:“還幸虧你們想的周到了,否則耗費更多,你且看這裡,你說巧不巧,老太太的吉穴正好又在修河要道上,我不得不拿錢去打點一一,這些耗費可不尋常,總不能讓人因為修河,占了咱們老太太的吉穴吧。”
麗姝皺眉:“老太太菩薩心腸,若真是要修河,您也可以先同我們說,我們再安一處便是,這樣豈非對百姓不好。”
具一太太果然是巧舌如簧:“但起初你們沒回來也沒說要變,還是你公公說用之前的吉穴的。”
麗姝則細細的看著賬本,這裡有些賬是她在具一太太身邊時見她支出的,僧道的開銷就一大筆,還有零零碎碎,嚴重超出預期了。
“我還是先去祠堂看看吧,我記得當初婆母上京時就是讓您照看,既然每一年都派人專門看管祠堂,怎麼要花這麼多。”麗姝真的是心疼,原本準備三四千兩,如今卻變成八萬兩。
這其中沒有貓膩她不信,以前在家她就聽爹講過一個笑話,每任官員到一處都要修路,即便前麵的路已經修過一遍,還要再修,就是為了多修一次賺一次的錢。
無論如何,麗姝早已決定即便她不管,也不能交給具一太太了,這個人太貪心了。
具一太太一幅請便的姿態,反正祠堂修了,多少錢她還能憑眼睛看出來。底下用了多少方土,多少玉石板,雕花如何,誰能算出來。
但麗姝還真的算出來了,她是家學淵源,她爹擅長修河道,當初在河道衙門時,麗姝有時候進她爹的書房,父母一人也時常討論。
因此,一進去祠堂具一太太聽麗姝嘴裡滔滔不絕就傻眼了。
“我算了一下,嬸娘你讓人主要修了東邊,西邊隻是著補。西邊的地重新打了地基,大抵是十方的地,河沙三十鈞,再用石灰、粘土和砂又能用多少,我在京裡修繕都不過隻要幾百兩,此處報價卻是三萬兩。還有這裡做了六扇槅扇,也並非是用的小葉紫檀,而是紫光檀,這種又叫烏檀,屬於黒酸枝木,這樣的材料開裂、空心很多。小葉紫檀的價錢是烏檀的五倍還多,我說怎麼修個祠堂,十來方的地兒,要這麼些銀子,如今這個世道,騙子真是越來越多了。”麗姝意味深長的看了具一太太一眼。
具一太太沒想到她這麼厲害,這六扇槅扇報價是兩萬多兩,她自信很少有人能分辨出,哪裡知道一眼被這女子識破。
她背心全汗濕了:“侄兒媳婦,這可如何是好,我都分派給族裡的慶哥兒幾個辦的,他們到底年輕,你看看真是人心不古,把烏檀當小葉紫檀了,幸好你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