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所觀看的時事觀察節目,是在七小時前錄製完畢的。這檔節目本該在午夜播出,之所以開先例調到黃金檔,是因為錄製現場發生的意外情況。
七小時前。
主持人按部就班地詢問了中原彌生的身份、真實姓名和年齡,得到三個果斷的“保密”後,訕笑著朝台下的導播投去求助的眼神。
導播示意他繼續。
主持人看著手卡上的內容提示,說:“您的首推是哪個角色呢?”
中原彌生果斷地回答:“藍。”
“‘藍’……是那個金錢主義的白發角色吧?”主持人又看了看手卡,“雖然經常說出利益至上的發言,但其實性格非常溫柔呢。”
這句話沒有陷阱,中原彌生點點頭:“嗯。”
主持人又問了幾個細節,都沒有任何錯誤。中原彌生依照剛才記下的玩家repo,如實回答了。
這時,主持人抬起眼,輕微地瞥向中原彌生,說:“聽說藍很受年上歡迎呀。我妹妹也玩了這部遊戲,她最喜歡的角色是透璃。”
第一句話是錯誤的,主持人把另一名角色的特征嫁接到“藍”身上了。
中原彌生輕飄飄地瞥了導播一眼,他知道,自己但凡有一秒的猶豫,就會被剪輯無限放大。
於是,他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語調平和地指出錯誤:“那是紫苑的人設,不是藍。”
中原彌生沒露出任何馬腳,主持人感受到了幾分壓力,不由得捏緊手卡。
為了掌控采訪節奏,他加快語速:“您有查看其他遊戲播主的錄屏攻略嗎?”
“沒有。”
“許多玩家都找不到第二個彩蛋‘消失的鴿子’,您是如何發現的呢?”
“第二個彩蛋是‘消失的咕咕雞’,你記錯了。”
主持人又連續拋出幾個錯誤提問,卻都被中原彌生四兩撥千斤地拂開了。
主持人反而自亂陣腳,稍有些慌亂了。
這名少年看起來性格內向、說話還慢吞吞的,沒想到那麼棘手,語氣平和地避開他設下的陷阱,沒留下半點破綻。
主持人又朝導播投去求助的眼神。
台下,築山隼人正站在導播身後,和他一起看向攝像機屏幕內的中原彌生。他比中原彌生還要緊張,不斷捏響指節,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這時,副導播發現了異常,她對照著台本,眉心緊蹙地說:“等等,主持人念錯了問題,和我們的策劃對不上。”
導播很心虛,立即幫主持人掩飾:“隻是一點小錯誤而已,剪掉就行了。”
他們還要趕工完成後期剪輯,副導播擔心浪費太多時間,無奈地答應:“隻能這樣了。”
中原彌生遲遲沒有暴露弱點,讓導播異常失望。雖然這個話題已經足夠熱門、可以吸引大量關注,但還是遠遠比不上爭議帶來的熱度。
導播旁邊的剪輯師則鬆了口氣,很高興自己不用替
上級頂罪了。
導播朝主持人使了個眼色,做出停止的手勢,示意他放棄計劃、正常采訪。
主持人立即意會。
他依然擠出職業微笑,故作熱絡地說:“請講一下你在遊戲中印象最深刻的趣事吧。”
這個問題讓中原彌生陷入了短暫的遲疑。
根據其他玩家的文字repo,他發現這部遊戲的體裁非常自由,不同玩家都打出了不同的劇情。
如果原樣照搬其他玩家的劇情線,一定會被發現的。
此刻,演播室內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了中原彌生身上,即便隔著一層深色墨鏡,他也能感受到全體工作人員的視線。
和遊戲不同,他們都是真實的人。
想到這裡,中原彌生的思考速度又變得遲緩了,不足以編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再沉默下去就要被懷疑了。
中原彌生遲疑片刻,說:“我和藍的初次約會,因為另一個角色的阻撓,變成了恐怖故事。”
“哦,是另一個人吃醋了嗎?”主持人好奇地問。
中原彌生挑挑揀揀,將他和夏油傑出校看電影、又被裝扮詭異的五條悟跟蹤的事情簡單講述一遍,隻是主語都替換成了遊戲角色。
“後來呢?”
後來?後來中原彌生在森林間抓住了五條悟,摘掉對方的麵具。
中原彌生一晃神,又想起了那天潮濕的暴雨,還有五條悟被雨水潤濕的臉龐。他心中湧現出一絲彆扭的情緒,蛛網似的纏在胸腔裡。
中原彌生決定隱瞞細節,不肯透露跟多了:“就這些。”
主持人失望地敲了敲手卡,又問:“您已經得到了ciki的全部股份,對這樣一筆巨額財產,您有什麼計劃呢?”
“無可奉告。”
導播見問不出什麼了,便朝其他人做手勢:“采訪結束!”
這檔節目的內容是時事點評,由十分鐘左右的采訪、主持人與社會學家的評論結合而成,這一期也不例外。
社會學家的時事點評早在昨天就錄好了,他們隻需把這段采訪剪輯一下,即可完成工作。
導播沒能達成目的,他麵露失望之色,對中原彌生愛答不理的,一改之前熱情的態度。
中原彌生並不放在心上,他走到導演身後,低下頭,看向攝影機的液晶屏:“這檔節目什麼時候播出?”
節目被調到午夜檔是導播的心頭病,一旦被彆人提起,就覺得特彆沒麵子。聽見中原彌生的問題,他撇著嘴,不情願地回答:“今晚十二點半開播,淩晨一點結束。”
中原彌生抽出手機,手指戳弄鍵盤,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他狀似不經意地掃了導播一眼,輕聲說:“我剛才聽到了你和剪輯師,還有主持人的談話。”
導播聞言肩膀一僵,猛地扭過頭來,瞪著中原彌生。導播雖然義正詞嚴地把惡剪稱為藝術,但他其實很清楚,如果有人在網絡論壇公布自己的行為
,他恐怕連午夜檔的節目都沒辦法做了。
導播既擔心彆人聽見,又想咒罵中原彌生,壓低嗓音嘴硬道:“我可沒說過那種話,你這是誹謗!彆讓我聽到第二次!”
“誹謗?我還沒說談話內容,你為什麼要急著反駁呢?”中原彌生甚至沒看他一眼,點開手機通訊錄。
中原彌生的臉藏在口罩和墨鏡之下,導播看不到他的表情。不過,他的口吻透著幾分寒氣,讓導播惶惑不安。
他忍不住伸長脖子,想看一看中原彌生的手機屏幕:“你在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