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一個周日,森鷗外忽然傳喚中原彌生,讓他來首領室一趟。
中原彌生推開那扇沉重的雙開門,隻見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坐在辦公桌後方,手肘撐著桌麵、雙手撐著臉,嘴角雖然是上揚的,眼底卻藏著一絲冷光。
露出這種表情的森鷗外,總會讓中原彌生想起《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柴郡貓。
森鷗外就這麼笑盈盈地看向他的準乾部,問道:“彌生君,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忘了告訴我呢?”
中原彌生眯起眼睛,回憶著昨天和今天的工作情況。他的工作不存在任何疏漏,每一項任務都完美地完成了。
“我認為沒有。”他語氣冷淡地回答。
森鷗外露出故作苦惱的表情。
“就在昨天,我聽直屬部隊的樋口君說了一件有趣的事。”他站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到中原彌生身旁,“彌生君,你戀愛了?”
中原彌生臉上閃過幾分無奈之色。
果不其然,儘管刪除了所有帖子,他被告白的消息還是傳進了森鷗外耳朵裡。
中原彌生無意隱瞞,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是的。”
森鷗外挑了挑眉梢,沒有立即接話。
依照中原彌生和森鷗外的約定,他周末會返回橫濱處理工作,周一到周五則住在咒術高專。
一周以內,中原彌生隻能工作兩天,已經十分緊湊了。如果再分出一部分精力用於戀愛,恐怕會讓本就不寬裕的工作時間雪上加霜。
森鷗外什麼都沒說,臉上也並未流露出半分不耐煩,但中原彌生和森鷗外相識七年,即便他掩飾得極好,也依然能猜出他的心理活動。森鷗外如此防備,無非是擔心他被戀愛分走大半精力,導致無心工作。
“首領,你還沒問我那個人的身份。”中原彌生淡漠地說道。
森鷗外確實不知道那個膽敢向中原彌生告白的臭小子究竟是誰,也不大關心。反正,如果那個人敢對中原彌生不利,想辦法把他乾掉就行了。
不過,既然中原彌生想說,聽一聽也無妨。
“啊,是的,我很想知道呢。”森鷗外依然維持著那副假笑,毫不真誠地問,“那麼,對方是誰?”
“五條悟。”
聽見這個名字的瞬間,森鷗外揚起的唇角輕微地向下移動了半毫米。這個動作並不明顯,卻還是被中原彌生捕捉到了。
中原彌生歪了歪腦袋:“你認識他?”
森鷗外不認識五條悟,但認識五條家。說得誇張以點,在國內從事商業貿易的人,無一不聽說過五條財團的大名。
更何況,作為黑手黨的領袖,森鷗外知道的內情比旁人多得多。五條家不僅是大名鼎鼎的財團,還在咒術界躋身禦三家,是個古老的術師家族。
森鷗外若有所思地問:“彌生君,你所說的五條悟,不會恰好是那個五條家的繼承者吧?”
他的語氣中,摻雜著幾分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期待
。
“是的。”中原彌生說。
聽見他的回答,森鷗外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變得更深不可測了。
中原彌生心想,森鷗外多半在盤算和五條家的商業合作。畢竟,有了他和五條悟的這層關係,五條家和黑手黨的聯係勢必會變得緊密起來。
中原彌生撇了一下嘴角,說:“既然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不待森鷗外回答,中原彌生就轉過身,大衣一角在空中劃出一道冷酷的弧度。
沒想到,森鷗外叫住了他:“等等,彌生君,我有個東西要送給你。”
中原彌生停下腳步。在他疑問的視線下,森鷗外拉開辦公桌側麵的抽屜,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將它遞給中原彌生。
中原彌生動作僵硬地接過禮物盒,心裡冒出了不詳的預感。
“明天是你十六歲的生日吧。”森鷗外微笑著說道,“你明天要去東京,我隻能提前祝你生日快樂了,彌生君。”
中原彌生端詳著森鷗外的笑臉,難以確定這究竟是一種籠絡手段,還是發自內心的祝福。
森鷗外指了指禮盒,示意道:“拆開看看吧。”
中原彌生依言將禮物盒的包裝撕開了。
一條黑色的領帶靜靜地躺在盒子裡,是絲綢質地,摸起來很柔軟。布料上有不顯眼的暗紋,花色很精細。
森鷗外取出那條領帶,替中原彌生係上:“我覺得你不喜歡花哨的款式,所以選了黑色。”他打了一個漂亮的溫莎結,滿意地後退一步,打量著中原彌生,“嗯,挺適合的。”
中原彌生摩挲著領帶上的花紋,眉頭漸漸擰緊。他掀開大衣,才發現這條領帶的材質和大衣內襯一模一樣。
中原彌生疑惑地瞥了森鷗外一眼。
森鷗外解釋道:“純黑色太單調,我選了和大衣內襯一樣的花紋。”
中原彌生眨了眨眼睛,認真地揣摩著森鷗外的表情。他的準備如此充分,即便隻是籠絡手段,也摻雜了分量不輕的、真誠的祝願。
.
翌日早晨,八點半。
今天,中原彌生清晨六點就起床了。他接到冥冥的電話,去市中心祓除了一隻一級咒靈,又乘電車返回學校。
此時,他正坐在搖晃的電車上,默不作聲地盯著窗外的樹影發呆。
今天是三月二十九,中原彌生的生日。
值得一提的是,中原彌生隻知道自己的年齡,卻並不清楚具體的出生日期,他的生日另有來曆。
在擂缽街生活的時候,“羊”會給每一個成員慶祝生日,但中原彌生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是唯一一個無法慶祝生日的人。中原中也擔心他難過,和白瀨撫一郎商量後,決定將中原彌生加入“羊”的那一天當作他的生日,久而久之,也就約定俗成了。
後來,二人加入黑手黨,中原中也在組織內身負要職,徹底失去了假期。但他每年三月二十九日都會請假一天,給中原彌生慶祝生日。
然而,今年是例外。
黑手黨多年前曾在巴西購置一塊藍寶石礦山,每年能帶來上億美元淨利潤。中原中也接手寶石生意後,這片礦山也一並移交到了他手上。
一周前,一個當地的黑I幫組織殺死近百名礦工和黑手黨的所有守衛,掌控了那座礦山。
巴西遠在地球另一麵,森鷗外難以在短時間內調動大量人手,隻能讓中原中也親自出麵,平定這場□□。
這個任務十分重要,中原中也不得不去南美出差,無法和弟弟一起慶祝生日了。
現在正值上班高峰,住在東京市郊的人都行色匆匆地趕往CBD,返程的電車則空蕩蕩的,車廂內,隻有中原彌生一人。
中原彌生有點困了,但窗外的朝陽恰好落在他的臉上,刺目的光令他難以入睡,隻能半閉著眼睛。
這時,車廂內響起進站的播報聲,電車在站台旁邊緩緩停下。
有個人走進了中原彌生所在的車廂,在落針可聞的電車內,他的腳步聲格外明顯。即使閉著眼睛,中原彌生也能感覺到,這個人走到了距離自己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中原彌生討厭被陌生人靠近,往旁邊挪了十厘米。誰知,此人窮追不舍,又向他邁出一步。
中原彌生眉心緊蹙地睜開眼睛。
站在他身旁的人,赫然是戴著墨鏡的五條悟。
“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五條悟擠到中原彌生身旁,從衣袋裡翻出一個深藍色的絲絨首飾盒,“喏。”
中原彌生接過那枚盒子:“這是什麼?”
五條悟翹著二郎腿,一手撐著下巴,刻意地將目光移向窗外:“你的生日禮物。”他小聲說道。
中原彌生開首飾盒的動作頓了一下:“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五條悟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催道:“快點打開啦。”
中原彌生狐疑地掀開首飾盒,鋪著軟墊的小盒子裡,是一枚造型簡單而彆致的珍珠胸針,看起來有點眼熟。
中原彌生端詳片刻,終於想起來了。
一年前,他們在橫濱參加古董拍賣會時,五條悟以起拍價三倍的價格買下了這枚胸針。
在中原彌生看來,這枚胸針的價格最多兩百萬上下,並不值得三百萬日元。但五條悟對它十分中意,每次舉牌叫價都異常果斷,不帶半分遲疑。
五條悟見中原彌生反應平淡,以為他對這枚胸針失去了興趣,頓時有點慌亂。
“你不喜歡嗎?”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