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走到了秦蔻的身邊,伸出了自己的手,輕輕地揉了一下她的發頂,溫聲道:“抱歉,說了讓你傷心的話,是我的錯。”
秦蔻有點抱怨似地看著他,忍不住為自己分辯:“你們對我來說,根本早就不是書中人了,而是來自異世界的好朋友啊。”
楚留香怔了怔。
半晌,他輕輕地笑了笑,沉聲道:“我也是,阿蔻。”
我也是,我們雖然認識的時間並不久,但我也是,我也早認為你是重要的友人了。
秦蔻又忍不住笑了,說:“嗯,我都知道的。”
而在休息室的門外,一點紅安靜的立著。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他的右臂。
皮膚慘白、不似活人,然而血液在其中奔湧,筋骨與肌肉以一種他極其熟悉的方式構成這條手臂,這是他長劍的延伸,是他身體與生命的一部分。
他聽見楚留香說的話了。
他隻說,比起瞧見他胸中的溝壑,他更想要他雙臂齊全,莫要在流浪吃苦了。
……要說他自己不在意自己未來會斷臂,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這個人,對自己好似一向都是消極而殘酷的,他是殺手,明明最簡單有效的法子是背後暗殺,他卻從來不肯,有好幾次,在麵對他自己都沒什麼把握的高手時,他還是冷冷地挑釁、光明正大地決鬥。
所以他一直都認為,自己有一天若是死了,死狀一定是淒慘異常的,莫說是手臂被人削去,恐怕被大卸八塊、死不瞑目都極有可能。
他自己都已消極的接受,這右臂有一天它會被人削下來,但楚留香卻不接受,他一直記著書中的那幾句話,也一直都在思考,究竟要怎麼樣避開這悲劇。
這時,屋中的秦蔻打起了精神,說:“走吧,吃東西去吧,這都八點多了,再過一會兒,自助餐廚房都要下班了!小陸他們在電玩那邊,不知道紅哥在哪裡。”
楚留香在屋中隻淡笑道:“他就在門外。”
秦蔻咦了一聲,推開了門,就正對上了一點紅垂下的眸子。
他定定地瞧著秦蔻,道:“你哭了。”
秦蔻搖搖頭,下意識地說:“我沒有,我就是被熏到眼睛了。”
一點紅的麵上瞧不出什麼表情來,沒什麼情緒的嗯了一聲,也不知道信了沒有。
剛巧路過的服務員手裡提著個籃子,籃子之中整整齊齊的碼著一排乾淨的熱毛巾,一點紅伸手拎了一個起來,似乎想要幫她敷一敷眼睛,又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隻遞到了她的手邊。
秦蔻接過了那條熱毛巾。
一點紅又轉頭朝楚留香望去。
他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朝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隻道:“走吧。”
***
陸小鳳自電玩廳裡出來的時候,興趣倒是蠻高漲的,花滿樓跟他走在一起,頗為無奈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秦蔻還問呢:“你們去玩了什麼?”
陸小鳳說:“那遊戲倒也有趣兒,叫拳皇,阿秦打過麼?”
秦蔻歪頭:“沒有。”
她小時候,這種街機遊戲倒是還挺風靡的,不過要去遊戲廳打,秦蔻小時候人很安靜,也不喜歡和男生一起玩,她總覺得那種把卡片放在地上扇來扇去的遊戲真的很傻、很莫名其妙。
她那時候覺得男生都很鬨哄哄的,遊戲廳也鬨哄哄的,所以一次也沒進去過。
陸小鳳奇道:“這玩意兒原來是給小孩子玩的?”
秦蔻說:“也不是啦,現在的小孩也不打了,擺街機的地方打的都是懷舊牌吧……所以你找到人和你一起玩了麼,你可彆說是花滿樓!”
陸小鳳無語:“……我在你心裡那麼畜生麼?”
秦蔻眨眨眼,笑而不語。
陸小鳳就解釋:“那邊人倒是不少,隻是很會玩的倒是沒幾個。”
他一開始上手,還不怎麼熟悉時,就已打敗了好幾個號稱“玩了十幾年拳皇”的人了。
秦蔻:“…………”
那不然呢?他們又沒有靈犀一指,你這屬於降維打擊吧老兄!
她忽然有點好奇,就問:“說起來,你小時候都玩什麼啊,感覺你小時候應該是那種人憎狗嫌的小朋友吧?”
花滿樓:“噗嗤!”
陸小鳳:“…………”
陸小鳳:“……我在你心裡果然是個畜生是吧!花滿樓你說,我小時候人怎麼樣!”
花滿樓:“…………”
花滿樓忍笑道:“當然是天字第一號的好朋友。”
陸小鳳衝秦蔻抬抬下巴:“聽見了吧。”
秦蔻點頭:“聽見了聽見了,所以你們小時候都玩什麼啊?”
陸小鳳摸摸下巴,說:“和花滿樓摘果子啊、下河摸魚什麼的,不過現在想來倒是挺危險的,至於什麼下棋啊彈琴啊賦詩啊,花滿樓喜歡的,我不喜歡,比起這些,倒是練武更有趣些。”
……意外的作出了一些輕描淡寫的武學學霸發言?
楚留香笑道:“我小時候……倒是喜歡和小胡一起去彆人家偷酒喝,有一次差點叫人家發現,躲到空酒缸裡頭去,那酒缸裡倒是酒氣四溢,躲了半個時辰,出來就變成了醉貓。”
秦蔻:“…………”
小孩子喝酒是會很容易酒精中毒的啊阿楚哥!
一點紅……一點紅當然沒有什麼童年可言,在這種話題上沒有任何發言權。
楚留香就問道:“那阿蔻小時候都玩些什麼?”
秦蔻想了想,回答道:“唔……我們那時候的女生,大概都是踢毽子、跳皮筋什麼的吧。”
陸小鳳說:“毽子是何物?”
秦蔻形容了一下,陸小鳳了然,道:“這東西我們那裡也有,就叫拋足、也有叫燕子的。”
不過她的說法倒是有一個地方令人在意,陸小鳳問:“不過你乾什麼要說大概?你自己不玩麼?”
這時候,五個人已經一邊閒聊一邊走進了自助餐廳,自助餐廳人不算太多,但東西不少,烤肉是要另外點的,秦蔻雜七雜八點了一些,眾人又拿了一點自助餐台上的食物,秦蔻獨愛北極冰蝦和藍莓山藥,就隻拿了這兩樣。
她一邊把一勺藍莓山藥送到自己口裡,一麵聳肩,說:“我不會嘛……就那個跳皮筋,我實在搞不明白怎麼就可以那麼轉一下子,踢毽子也不會、跳繩也不會,所以她們都不太願意跟我一起玩,我就自己買了個皮筋,在我們家院子裡用兩顆小鬆樹撐住,自己一個人偷偷練一下,希望學會了就有人陪我一起玩了嘛……”
陸小鳳怔住。
他摸摸胡子,道:“我隻想不到……阿秦你這樣的個性,小時候竟然朋友很少。”
秦蔻擺擺手,不甚在意,笑道:“沒事啦,反正我一直覺得那種我學不會的遊戲都幼稚死了!而且你看,小時候沒人陪我玩,現在陪我玩的人那都可了不得了!是吧!”
她十分天然、十分開心地笑了,衝著陸小鳳揚了揚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