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阿姨和這家是老熟人了,出來沒帶手機,零錢還缺了幾塊沒帶夠,就笑著和這大叔說:“先欠著明天給你?”
大叔虎目一瞪,臉上的橫肉都簌簌地抖,大聲說:“明天給……!那就明天給嘛,哈哈!來來來,優質兩個!”
店裡其他人就笑了一陣。
秦蔻點了優質肉夾饃——其實就是肉更多一些。
有人說,你要問一個S省的小孩普通的反義詞是什麼,他一定想不起來其實標準答案是“特殊”。
肉夾饃很快就來。
饃是白吉饃,肉是臘汁肉。
做饃的師傅是收銀大爺的兒子,身形和力氣都繼承了他老爹,坐在店外露天的桌椅前,也能聽到後廚打饃胚的聲音,一下下的。打好的饃胚去烙、去烤,烤到中間微鼓,自然開裂,外麵又烙到酥脆金黃,老S省人謂之“鐵圈虎背菊花心”。
臘汁肉燉在鹵水裡,肥瘦相間,做肉夾饃的臘汁肉一般都要燉很長時間,得用筷子一戳,直接能戳透,肥肉晶嘟嘟,瘦肉軟酥酥,在案板上剁得碎碎爛爛,夾在饃裡,再舀一勺湯加進去,肥肉的脂肪和油光都已經融在這一鍋老湯之中……
稀飯就是家常小米粥,也不稠,米稀稀拉拉的,這就是外頭店裡免費提供的稀飯所特有的濃稠度了,不過秦蔻其實很喜歡這種,淡淡的小米味,就是喝個清爽,解膩。
是屬於X市人的早飯了。
吃這種早飯的時候,天氣熱一點也就覺得可以忍受了。
秦蔻愜意地舒了口氣,還悄悄對楚留香說:“阿楚哥,其實肉夾饃裡麵也可以加青椒的,會很清爽,下次一起去呀。”
楚留香說:“……可以當然是可以,不過你為什麼把聲音壓這麼低?”
像做賊一樣。
秦蔻悄悄說:“因為我是個叛徒!”
吃肉夾饃夾青椒的叛徒。
楚留香:“…………”
奇奇怪怪的。
吃了個非常敦實的早飯,驅車去醫院。
醫院大樓很高,一進門就是一股消毒水味道,這味道其實說不上好聞,這地方其實也說不上令人觀感非常之好。
人來人往、吵吵鬨鬨,穿著白大褂和護士服的男女走起路來都是風風火火、行色匆匆,倘若沒從網上的視頻裡見過的話,其實陸小鳳覺得這地方其實一點兒都不似是醫館。
陸小鳳當然也認識幾個神醫。
神醫通常都是出世之人,他所知曉的好幾個,都隱居深山之中,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
江湖中人,尤其是江湖上很有幾分本事的人,脾氣大都很奇怪,規矩也多得嚇死人,譬如說他所認識的一位神醫吧,便有所謂的不救——那就是得的不是稀奇古怪聞所未聞的病,他都不救。
但其實病人是撐不了那麼多時間的,找上了他,他覺得這等病症他若救了,實在是對自己才華的浪費,於是任由那人的親人苦苦哀求也不鬆口,時間這樣浪費過去,人也就死了。
況且神醫之間也不不愛切磋醫術的,誰家的神藥就是誰家的神藥,打探方子,那可是江湖大忌。
所以神醫的家自然不會同這樣的醫院一般,人這樣的多、這樣的吵鬨,既有衣著簡樸、神色忸怩之人,也有帶著貴價手表,一邊排隊一邊還在打電話談生意的人。
比起那等神隱山中,世外高人的居所,陸小鳳更喜歡這個有點鬨哄哄、有點亂糟糟的醫院。
掛了眼科,因為秦蔻提前好幾天就預約了號,約的時間也很早,過去之後沒等多久就進去了。
門診室是個乾練的青年女醫生。
或許是因為花滿樓的長發和英俊外貌,醫生多看了他一眼,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醫生一天工作忙得要命,那種言情小說裡出現一個帥哥就把各種職業女性迷得七葷八素,花癡得連工作都不乾了,完全都是胡扯。
醫生:“眼睛怎麼了?”
花滿樓:“瞧不見。”
醫生抬眼看了他一眼,皺眉:“多久了?”
花滿樓:“嗯……十多年了。”
醫生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來,問:“小時候是突然看不見了還是出了什麼事?”
花滿樓沉默了一下,淡淡說:“被……銳器劃過。”
這倒是也不能說是意外,而是一場針對江南花家、針對他父親的報複。
那人原是花家大通票號之中的掌櫃,跟了他父親十多年,花家待他倒也不薄,隻是此人私底下好賭錢,賭之一字,水實在太深,他遭了彆人的算計,欠下賭債,走投無路,監守自盜,用票號中的錢去還賭債。
江南花家也不是吃素的,能在江湖上站位腳跟之人,絕不可能是個包子,更何況花家這樣延續百年的名門呢?
總而言之,事發之後,他父親找出了做局之人,將錢款一一追回,那掌櫃的,念在多年情分之上,不追究他監守自盜的罪責,隻是這掌櫃的,自然也當到頭了。
花滿樓還記得,那掌櫃的那時候還是痛哭流涕地謝他父親網開一麵的恩情,卻不想後來竟似是換了個人一樣,夥同其他人來報複。
他的眼睛就是那時候被劃傷的,也因此,他父親自責到幾度嘔血,這麼多年來,遍訪名醫。
但這樣子眼珠子被劃傷的事情,又沒法給他換一個眼珠子?是不是?
所以花滿樓一向也沒抱多大的希望。
醫生又問了一些諸如“是完全看不見還是眼睛裡模模糊糊能看到光影”之類的問題,給開了些檢查的單子,秦蔻輕車熟路,帶著花滿樓去做檢查,檢查結果要等幾天才能出來,今天就先回去了。
隔幾天,拿著檢查單子再去找醫生。
能不能醫、能不能治,這次就可以下定論了。
醫生給了肯定的結論。
花滿樓的眼盲不是完全一丁點東西都瞧不見,而是保留了一些光感。這也就是說,即使失明十多年,他的視神經其實沒有萎縮,醫生對此還挺驚訝的,說他運氣很好。
再來呢,他眼睛的問題,就是角膜被銳器劃傷,但並沒有傷到再裡麵的其他組織——醫生也感歎,這個的確就是幸運中的幸運了。
所謂換眼角膜的手術,也不是萬能的,醫生解釋,一般來說,恢複效果都是因人而異、因傷而異的,以外力造成的損傷來對比舉例,被銳器劃傷後的恢複效果,就會比化學物灼傷之類的理想一些。
不過醫生最納悶的是他表麵上看上去眼睛居然完全沒有什麼異常……這就很怪,畢竟角膜的損傷,就好比窗戶最外層的玻璃有了毛病,正常來說,肉眼肯定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秦蔻覺得這應該是與【武俠世界】本身的物理法則有關係。
她之前說過,每一個異世界其實都有些東西是她自己所在的這個世界解釋不了的,例如說心懷宇宙的大橘,再例如說陸小鳳的內力激酒大法。
花滿樓自己也說過,他少年時自一位神醫那裡,學了一種內力流轉之法,便是能令內力溫養眼部的經絡穴道,這麼多年,他倒是也練得很習慣了。
花滿樓的視神經幸運得未曾萎縮、角膜雖然受傷,瞧上去卻無端倪,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呢?
總之,解釋也很難解釋啦。
花滿樓聽完之後,有些怔怔的,半晌,才忽然笑了一下,隻說:“我未曾想過……還有機會。”
語氣有點茫然、又似乎有點乾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