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蔻覺得自己眼皮子都抬不起來了,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對方得到了她的許可,就這樣在水麵上將她一路推到了泳池邊緣,橫抱起來,一步步走上去。
真奇怪,他身上的體溫還真是有夠燙的,明明這是泳池不是溫泉,水是帶著點冷意的,他頭發絲上落下的水落在她胸口時,還能感覺到那種濕潤的、尖銳的一點冷意,像是一根針一樣,令她的皮膚表麵隱隱痛作痛著,但他的胸膛和手臂卻一點兒都不冷、一點兒都不。
秦蔻迷迷糊糊地睡著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指揮一點紅把她的泳帽摘下來。
一點紅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麵不改色,看也不看她,橫抱著她走到泳池旁邊的躺椅,把她輕輕放了下去,目光又掃視了一圈兒周圍,去一旁專門賣浴巾的商店裡買了條厚實的大浴巾,小心翼翼地把她裹住,這才坐在另一張躺椅上,敢仔細地去看一看她。
她放心的睡著了。
或許是因為泳池的水有點涼,她又在水裡呆了很久,秦蔻的嘴唇有點發白,裹著浴巾、歪著頭躺在躺椅上,她的泳帽被一點紅用兩個手指撚住脫掉了,長發濕透,碎發沾在臉上,鼻尖有水珠。
一點紅的目光放在她的臉上,眸光忽然閃動了一下,伸出蒼白的手指,替她理一理這些淩亂的碎發。
又隻心道:頭發這樣濕就睡著了,會不會著涼風寒?
但這位置上也根本就沒有電插銷,能連接一個吹風機去給她吹頭發。
況且瞧著她睡得這樣熟,也不忍心打擾她。
一點紅就躺在她旁邊的那張躺椅之上,曬太陽,大腦裡放得很空。他瞧著一堆小餃子圍著楚留香,不死心地懇求他帶他們一塊耍,聽見自己這位脾氣一向非常好的友人無奈地歎氣,然後當真把小餃子一號到十五號都放在他肩膀上“咻——”了一圈兒。
他在水中的動作甚至比在陸地上還要矯捷!
這功夫,他當然也早就領教過,他和楚留香剛認識的時候,一心隻想著要麼殺了他、要麼死在他手上,糾纏著楚留香一定要與自己動手,那會子就正巧追到了一片厭輕煙籠罩的湖邊,後來他聽見無花那妖僧的琴聲,心緒大動,悲愴、激憤與求死之心一齊湧上心頭,動手愈發沒了分寸。
結果被楚留香引下了水,他在水中,簡直就是蛟龍入海,輕輕鬆鬆便將他製住,後來他直接昏了過去,等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叉在樹上。
倘若說楚留香是什麼轉世……一點紅相信,他上輩子一定是一尾來去自如的遊魚。
這時候秦蔻在他身邊咂咂嘴,說夢話:“想吃……大連……火爆魷魚……”
一點紅:“…………”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現在想一想往事,那種從前總是糾結著他、折磨著他的東西,似乎已很久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渾身上下的戾氣、偏激與落魄,都已完全消失了。他以前時常都覺得自己隻是一個握劍的工具、一個承載死亡的容器……他踩在大地上的每一下,都是空的,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該去哪裡、想去哪裡。
楚留香自水中出來,抹了一把臉,踩上拖鞋過來了。
一點紅眼疾手快,給他丟了條厚實的大浴巾。
楚留香揚唇一笑,伸手接住,擦擦自己身上的水珠,又順手拆了頭發,揉了揉自己濕透的頭發,坐在另一張躺椅上。
一點紅又丟給他一瓶可樂——也是剛剛在商店裡買的。
當然,也不得不腹誹一下:剛遊完泳就喝這樣高糖量的飲料……這家健身房也很懂得什麼叫做養寇自重、飛鳥儘良弓藏嘛。
楚留香舒舒服服地躺下,舒展著自己的身子,拉開易拉罐的環兒,喝下一口冰涼而富有衝擊力的氣泡,似乎一口就能喝掉整個夏天的味道。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遊泳課結束了,小湯圓們一個個濕淋淋地從水裡被撈出來,被教練趕進更衣室換衣服去了,小湯圓們的父母此刻也下班回來了,在門口等著接孩子。
換上常服、頭發還沒完全擦乾的小湯圓一號過來,大聲地說:“楚楚叔叔再見!”
這個小湯圓一號還挺懂事的,是所有的小孩子裡第一個問楚留香該怎麼稱呼的。
楚留香當時朝他眨眨眼,笑道:“你可以叫我阿楚。”
小湯圓一號說:“楚是哪個字啊!”
楚留香笑道:“楚是楚留香的楚。”
一號歪著頭,說:“楚留香是誰呀!”
旁邊另一個小湯圓就大聲說:“我知道我知道!我爸爸可喜歡楚留香了!”
一群小湯圓:“wow~~~~”
楚留香當時噗嗤一聲就笑了。
當然,他不會說自己叫楚留香,他還是隻說自己叫阿楚,小孩子們慣來就喜歡疊詞詞,於是稱呼就變成了“楚楚叔叔”。
楚楚叔叔朝湯圓一號笑了一下,比了個“噓”的手勢,輕輕指了指旁邊躺椅上歪著頭睡過去的秦蔻,小湯圓一號瞪大眼睛,非常誇張地捂住了嘴,用力點了點頭。
其他的小湯圓陸陸續續地過來和他們的楚楚叔叔打招呼,小湯圓一號麵色很嚴肅,梗啾啾地去捂彆人的嘴巴,不讓他們大聲說話。
楚留香失笑。
這群小孩子,都是七八歲的年紀。
他本身就蠻喜歡小孩子的,以前在江湖上時去見朋友,倘若那家人有孩子,他也會特地給小孩子帶一點禮物,至於在街上碰上的丐幫小乞兒們,他隻要遇見,也會帶他們去糕點鋪子裡,買上一兜子糖果。
不過,江湖上的小孩子,也都不能小覷,過早的進入這個詭譎又快意恩仇的江湖,小孩子們也早熟得很,況且這江湖上的小孩,怕是有一大半,身世都不怎麼美好。
總而言之,瞧見這麼一群無憂無慮的小湯團們,他心情不錯,躺在躺椅上,還輕輕哼起了小曲兒。
隻等著秦蔻這一覺睡起來,就準備回去了。
但秦蔻這一覺睡得可不安穩。
莫名其妙地,她就打了個冷戰。
一點紅本來躺在旁邊正看手機,目光倏地一轉,盯在了秦蔻麵上。
秦蔻還是閉著眼睛,眉頭皺著,又打了個冷戰,一點紅當機立斷,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有點燙。
一點紅皺眉,輕輕喊她:“秦蔻、秦蔻。”
秦蔻迷迷糊糊、很是艱難地半睜開眼。
一清醒過來,就覺得頭暈乎乎的,沉重得很,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著,整個人一陣一陣地發冷,身上的皮膚也……隻是裹著個浴巾,都覺得浴巾與皮膚摩擦得皮膚隱痛。
皮膚隱痛,據說人在感冒發燒的時候,神經會異常敏感,所以有些人感冒時會覺得皮膚和衣服的摩擦所產生的感覺都很痛,
她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有氣無力地說:“……我感冒了。”
可不是嘛,連著兩天,昨天去遊樂場玩激流勇進,渾身濕透了還繼續去玩彆的項目、晚上洗完澡頭發也不吹就睡著了,今天也是,明明來遊泳,結果渾身濕淋淋地在躺椅上睡著了。
這麼不注意,她不感冒誰感冒。
秦蔻捂臉,歪著頭,連眼皮子都抬不起來,又抽了下鼻子,有氣無力:“……想回家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