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1 / 2)

人類對“殺神一號”的詮釋少之又少,至少在言諭印象裡,他不記得任何有關於自己身份的解釋,實驗員們把這秘密埋得非常好,使他對“殺神一號”的理解還停留在表麵上,怎麼殺、殺什麼,他一無所知。

這一點蟲族實驗室截然不同。

蟲族曾經也是封閉式實驗製度,因為焦爾族入侵而展開的第一次科技革命轟轟烈烈地打開了封閉的大門,現在,科技成果可以在蟲族各種族之間共享。

言諭大膽的決定,允許有實力的蟲族建立自己的實驗室。

但時間一長,言諭發現不對,家族的私心開始向自主研發這條路上侵蝕。

上個月,言諭接到了家族管理機構的申請調查稿件,標了紅標代表“急”。

內容很“精彩”:絨蟻族的那位“了不起”的遜森監察官私自關了一隻雌蟲一個月,上個禮拜在荒星係的藥企訂購了一批違禁藥物,可以改造身體信息素氣味的功能。

哈蘇納先生知道後,私下裡追蹤了用途,發現居然是遜森為了滿足私欲,改造了這隻血液純淨度88%的絨蟻族A級雌蟲,把他清苦的信息素變成了絨蟻熱愛的糖漿味。

哈蘇納先生雷霆震怒,身為藥廠的實際控股蟲,他拒絕第二次提供藥物,態度強硬,和遜森鬨的很不愉快。

遜森因此提出上訴。

上下兩議院中,哈蘇納的話語權占據上風,他極其有才華魅力,贏來了不少追隨者。

因此,閃蝶族的前任監察官、現在是現任監察官的穆笛站了出來,強硬指出遜森用自建實驗室的權力用變態手段追求雌蟲閣下是違禁的。

可是遜森很狡猾,屢次用突發的軍械衝突來打斷會議,借故離開。

穆笛對絨蟻族一直沒好印象,當年的“滅蝶行動”舊恨未消,言諭將他官複原職之後,他難以置信了許久。

言諭解釋說因為慕斯不在了所以需要穆笛扛起這個責任,穆笛才含著淚花接受。

事實上,言諭隻是不想看他沉淪消極,也是給他自己選擇是否報仇的權力。

不管穆笛怎樣選,言諭都將最大的自由度還給他,科裡沙欠閃蝶族的補償,言諭替他還給穆笛。

自由,就是不問對與錯。

但事實上有權有勢的雄蟲肖想雌蟲,乾點兒出格的事,這種事情屢見不鮮,言諭一直沒有想出好辦法。

借著這個機會,言諭和伊黎塞納回身去追趕其他人的步伐,聊起了這個問題。

伊黎塞納攙扶著他,認真仔細的聽著。

聽到最後,伊黎塞納語氣溫柔但是嚴謹地說:“像絨蟻族這種具有劇烈毒性的高危種族,確實具有實力強製占有雌蟲,禍根是軍權的分散。”

言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普通軍雄,比如我哥哥慕瀾,已經在破碎星環周圍的2號星洲裡熬了三年,才進入了尖峰部隊。那雖然是你們蜂族的特種部隊,但是二哥哥也用了五年、打了八場全勝的星獸潮守衛

戰才坐到了少校的位置。”

伊黎塞納嗯了一聲,“是這個意思。”

言諭走的慢,伊黎塞納放慢了步調,同他慢聲細語地說:“相反的,絨蟻族的晉升方式就不一樣了。紅絨蟻步夏元帥麾下的所有部隊算在內,90%以上的純血絨蟻才用短短三年就能晉升到少將,橫跨兵、士、軍長、尉、校共五個階級,而這種純血絨蟻,八年之內出現了六十隻。”

言諭想了想說:“這個數據可能不太準確,真實情況隻多不少。”

伊黎塞納說:“我流浪的時候,曾經去往黑市,絨蟻族內部崇尚強壯雄蟲,也在藥廠訂購“強化身體素”。軍雄們注射激素提高免疫力和戰鬥力,同時也極大損害壽命,不允許大劑量使用。”

言諭很清楚蟲族對血液純淨度的追求狂熱,斟酌著說:“藥廠集團關乎帝國命脈,不能馬虎。”

伊黎塞納點頭,“激素類藥物利潤厚,荒星係尚且不夠發達,雄蟲們的文化普及率剛突破70%,不能意識到此類藥物的副作用,還以為是賺錢的好東西,所以大批量賣出。”

他娓娓道來,聲音有種安撫的力量,一貫是不疾不徐的語氣。

言諭說:“從焦爾族戰爭之後,蟲族就不再喜歡星際遠航了。雖然宇宙星河、隕石帶、星獸潮、光子星體這些景物有趣新鮮,但死亡帶來的心理陰影更大。應該想個辦法,取締絨蟻族的手段。”

伊黎塞納低著頭,輕輕搖頭,笑起來,“冕下,你能指望荒星係多麼發達呢?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曾經的荒星係一片荒蕪,連書都讀不起的雄蟲成千上萬,現在不是了,他們處在困境和暴富階段的時代大變遷裡,不迷失方向就已經不易。”

“在我看來,機遇與挑戰並存,這會兒是你樹立王威的好時候,沒有什麼比親眼看見因過度服用激素而死的雄蟲更刺激大腦的了。隻需要一段絨蟻族軍部的真實戰場錄像,還有生離死彆的回憶,基本就能讓這種藥絕跡。”

言諭沉默著,也許帝王之道確實不該仁慈,但言諭不能這樣漠視蟲族的生命。

有時候言諭會想,也許,伊黎塞納比他更適合當一位帝王,他足夠心狠,也足夠慈悲。

伊黎塞納望著他,撥開他額前的碎發,輕柔但是冷漠的說:“雄蟲的命不是命,是帝王立規矩的工具,隻要你想,蟲族儘隨你調配,不必憐憫,甚至是我,你也無需憐惜。”

言諭輕輕吐息說:“或許可以把這件事交給破碎星環的三大演藝公司去做,拍成電影,大肆宣傳,吸引相當高的社會關注度,用外界的壓力強製整頓藥廠,斯藍可以幫我。”

伊黎塞納輕聲說:“也許你還是不理解,但隻有雄蟲才明白為帝王服務的價值觀,死亡並非痛苦,而是愛的方式之一,因為有愛,死亡也變得平靜從容。”

整棟實驗樓裡到處都是消毒水味,樓外是烏雲彌漫的天氣,每間實驗室都在亮著燈。

安全局那幫人腳程太快,他們追不上,隻好找到了沒有蟲的一間歇歇腳。

門在他們身後關上,伊黎塞納把他扶到搖搖椅裡,自己站在原地看著窗外的雷雨。

逆光描摹著他的背影,言諭望著他,思索片刻說:“我想分封一些王蟲了,給一級星係到四級星係樹立私自運行的體製製度,王蟲們舍棄侍奉蟲母的舊習,改為製度的監管者,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伊黎塞納頓了頓,回過頭問:“冕下,你該不會是一直都有這個想法,所以沒有立唯一的王蟲?”

言諭溫聲說,“是,我覺得王蟲除了侍寢作用應該還有政治作用,況且我不需要侍寢,雖然蟲族是一雌多雄社會,但我不會那樣做。”

伊黎塞納嗯了一聲,站起身,手指搭在他的搖搖椅上,吱吱嘎嘎地推著美麗的小蝴蝶,若有所思的說:“那您是答應我的追求了嗎?”

“……”言諭抿唇彆過頭。

他望著窗外積聚的烏雲,層層電閃閃爍在濃雲之中,眸中映出一些淡淡的雷色。

這裡有一扇大落地窗,看風景最好,窗前有一盆正在開花的茶花,伊黎塞納側著頭伸出手,從側麵看上去,他纖長的睫毛就像撲簌起舞的蝴蝶,在濃厚的烏雲墨色裡專注的撫摸花瓣,襯出一抹深沉的韻色,此時雨聲才漸漸響起。

言諭輕聲說:“伊黎,你知道,我是個實驗品,是見不得光的恐怖武器,你還這麼問我……你是認真的嗎?”

伊黎塞納慢聲說:“冕下,你是在顧慮,你立王蟲,隻是在為自己的身後事做打算。”

言諭的手指下意識攥緊了扶手椅的邊緣,輕聲問:“……有嗎?”

伊黎塞納回頭看他,水藍的眼眸盯緊了他的墨瞳,深邃的目光注視著他,好像要看穿他眼底的情緒。

言諭下意識的躲避,他很難分清自己是心動還是基因作怪,讓他的麵皮在升溫、發燙。

被伊黎塞納這樣看著、問著,他有種想要逃避的念頭。

撲麵而來的雄蟲信息素溫和的步步逼近,他們剛剛交流過信息素,那種吸引力還沒消散,以至於心跳同頻共振,彼此的情緒都無比強烈。

伊黎塞納的瞳孔裡蕩漾著心碎般的神情,“言言,你的眼神在告訴我,你又在想著離我而去了。”

言諭硬著頭皮,心臟怦然,靜靜地說:“我是蟲母,也是殺神一號,注定會隕落在戰場上,如果有那麼一天,異種攻打到星際的邊界,我會毫不猶豫地帶兵出征,那時,我一定會辜負你的期望。所以,伊黎,我們就當早上的事情沒有發生過,現在,我們出門去,我以後也不會對任何蟲提及。”

伊黎塞納仍舊盯著他,執著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的六殿下,好像抓住言諭,就能抓住一個答案。

言諭不敢去看他的視線,也不敢給他承諾。

承諾二字太珍重,哪怕是久彆重逢的伊黎塞納,他也不敢輕易許諾。

眼下的蟲族內憂外患,大小爛事層出不窮,這條殘缺不全的命,他強撐著往前走,自己都覺得前路艱難,不肯再拖伊黎塞納下水。

言諭想了想,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不能叫伊黎塞納多想,以為自己討厭他,他會哭的。

言諭斟酌著語氣說:“伊黎,當我選擇了這條路時,一切的感情都被拋在腦後了,包括你。你看我這耳又聾,眼又瞎,腿又瘸,體弱多病,身上沒一處好地方,你若是真的和我生活在一起,一定會非常困擾。”

伊黎塞納的嘴唇在顫抖,他似乎維持不住“何畔”樣貌了,雪白長發嘩啦啦披散下來,身體猶如僵硬一般紋絲不動。

門被他的精神力“砰”一聲關緊。

窗外大雨紛紛蒙蒙兜頭淋下,窗子半開著,淅淅瀝瀝的雨水迸濺到他身上,打濕了他的外套。

伊黎塞納全然不在意,有點可憐的,低聲說:“……你是在推開我嗎?”

言諭看著他棄犬一樣的表情,恍惚間想起許多年前,伊黎塞納抱著膝蓋坐在浴室裡的可憐樣子,有些心軟。

言諭說:“也不是,我……”

伊黎塞納已經走到他麵前,狹長的眼眸微微泛著紅,“你彆不要我,我是日日夜夜想著你,才從深淵裡爬出來的……你不是問我怎麼活下來的嗎?我全告訴你,你能不能彆趕我走?”

言諭想說不是的,我沒有趕你走,但是話到嘴邊卻停下,他確實是不想牽連伊黎塞納,心還是該狠下來。

言諭漸漸放鬆下來,伸出另一隻手,抬起來,摸摸伊黎塞納的臉頰,“伊黎,你乖,聽話一點。”

伊黎塞納像隻被雨水淋濕了的狼狽蜂,濕淋淋的白發搭在他手指上,忍不住用冰涼的臉去蹭言諭的手指,“不聽話,不要……”

言諭輕聲說,“我是真心的,我自認身體殘疾久治未愈,就算沒在戰場上死掉,這輩子也好不了了,後半生隻會越來越糟糕,或許有哪一天,連路都走不了了,怎麼能用情感去牽絆住另一隻蟲的餘生?更何況,那隻蟲……是你。”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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