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凝視著她低垂的臉,眼中是清醒的執迷,他溫柔地笑了笑:“你隻要乖乖留在我身邊,什麼珠子不珠子,命不命,緣不緣,都不重要。那些都虛無縹緲。”
秦佳苒久久沒有說話,就那樣沉靜地站著,讓謝琮月一度以為她這是在用沉默當作抗議。
“會的。謝琮月。”
秦佳苒忽然抬起眸子,勇敢的撞上去。
視線相交的那一瞬間,謝琮月的心臟震了下,他用強大的克製力來維持虛偽的平靜,嘴角輕勾,“會什麼?”
“我會留在你身邊,隻要你需要我。”她說得很認真,連帶著眼睛都明亮,如一對閃爍的星辰,“謝琮月,我不會再那樣不負責的一走了之,請你相信我。”
她其實很緊張,垂在身側的手也不自覺地攥緊,她都不知道自己說這句話時,眼睛有多亮,像在乖巧等待聖誕老人派發禮物的小朋友。好怕聖誕老人走到她麵前,遺憾地告訴她,禮物派完了,隻能明年再來。
她的話落下,空空蕩蕩的辦公室裡,氣氛陷入了安靜。
秦佳苒不懂謝琮月為何不說話,那雙讓她無數次看不懂的眼睛,想一頭蟄伏在叢林中的獵豹,正在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審視,探究。
手心的潮意一陣一陣湧。
謝琮月盯她看了許久,直到把她盯得頭皮發麻,這才鬆弛地笑了聲,眼中晦暗褪去,手指重新把玩鋼筆,他其實是想抽一根煙,“秦秘書,不要光說不做,我可以看你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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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佳苒鬱悶地坐在自己的小小辦公室裡,雙手支在桌子上,托腮看著窗外。溫軟的奶油白羊毛呢子染上淡金碎光,兩隻腳在辦公桌下抻直,探出一截黑皮鞋的方圓頭,若是有人走過來,就能看見那兩隻腳尖互相頂著,說不出的幽怨。
真是氣憤。
她說了那麼多,就是讓他不要再想著監視她,可沒有半點用處。看見自己的辦公室時,她人都麻木了。
說是一間單獨的辦公室,對也不對,準確來說是套在謝琮月辦公室裡的隔間,用一道開放式無門
設計的隔斷牆隔開,連接處就在謝琮月辦公桌的側方,他甚至不用走動,隻需悠閒地坐在辦公椅上,輕輕往後滑,就能清楚地看見她在裡麵乾些什麼。
拋開這一點,的確是無可挑剔的地方與環境。
電腦是全新的最高配置,和她的手機為同品牌,也不知是不是特意的,還有配套的平板電腦,打印機,數不清的顏料畫筆整齊擺放在櫃子裡,在落地窗邊劈出專門一小塊地用來畫畫,還有一個單獨的茶水區,咖啡機、冰箱都是新的。
“這裡采光好,視野開闊,也安靜,你是畫畫還是寫論文都不錯。”謝琮月謝琮月閒散地靠著隔斷牆,雙臂環抱著,手臂肌肉群在襯衫之下鼓脹,緊實地撐開那一點放量。
“你找資料可以用我們公司和京大、牛津、還有WL合作搭建的數字信息庫。”
WL是全球最大的會員製學術信息圖書館,收錄了幾乎各國所有知名期刊、名校學位論文,書籍等等,內容涵蓋各個學科領域,非常全麵。
秦佳苒張了張嘴,有一種被學霸支配的恐懼,“本科論文而已....知網就夠了吧.....”
謝琮月眯了眯眼,那身質感考究的西服穿在他身上,溫潤矜貴的氣度,優雅大方的談吐,精英式的氣質,裡裡外外,一看就知是從全球頂級名校畢業的學子。
“秦秘書,我寫本科論文時若是你這種態度,大概畢不了業。”
秦佳苒癟癟嘴,“你讀牛津,我讀濱大,能一樣嗎。”
謝琮月笑了聲,不知為什麼,突然想到了小妹豬這個稱呼,真是適合她,聰明時聰明得厲害,笨起來也讓人牙癢癢,勤奮起來可以撲在畫室幾天幾夜不出來,懶惰的時候可以一覺睡到中午一點。
秦佳苒不懂他為什麼表情古怪,隻是繼續打量這間辦公室,她欣喜地走到那一整櫃的顏料前,有種明知故問的欣喜:“都是我的嗎?”
“借你用,表現不好就沒收。”
秦佳苒輕哼一聲,走上去拿起一隻顏料,念出上麵的品牌,她驚喜地叫出聲:“啊!這牌子我知道!德國的,號稱顏料中的愛馬仕!不過這種包裝我沒在網上見過,是新版嗎?”
謝琮月看她這般高興,嘴角不由勾了勾,腦中忽然閃過什麼畫麵,那一點弧度又緩緩消弭,聲音淡淡:“不知道,可能是本土版,那次在德國出差時跟你買的。”
秦佳苒拿著顏料的手輕輕顫了顫,指甲摳著顏料管,沒有再說話,又看了看,這才愛不釋手地放下,然後走到她那張有著漂亮紋理的藍翡翠奢石辦公桌。
一眼就看見那上麵放著的一隻擺件。
黑檀木底托,纖塵不染的水晶罩子,裡麵停著一隻流光溢彩的藍色蝴蝶。那樣恬淡,安靜,一動不動地展翅,像睡著了似的,不知做著什麼美夢。
是一枚光明女神的蝴蝶標本。
“這是真的蝴蝶。”秦佳苒屏住呼吸,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看著。
“是你在港島看見的那隻。”
“是你養在石奧半島彆墅的那隻蝴蝶?”
“嗯,死了,我讓人做了標本。”
“死了.....”她吞咽了下,不知為何聽到這兩個字,就是有莫名的傷感。縱使這隻是一隻蝴蝶,那樣一片輕而飄渺的生命。
謝琮月很輕地笑了聲,“不用傷心,蝴蝶的壽命本來就短暫,能活幾個月已經很長了。”
“你養過很多蝴蝶。”秦佳苒看著他。
“是。記不清了,幾十隻是有的。”他邊說著,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轉著腕表,左手不太習慣戴那串珠子以外的東西。
“都做成了標本嗎?我好像沒見過其他的。”秦佳苒看著這隻蝴蝶,還是不敢相信就是那一日,誤闖他的花園見到的那隻蝴蝶。
那一日,這蝴蝶還是翩翩飛舞。
如今,定格在了玻璃罩中,擺在她桌上。
“隻有這一隻留下了。其他的死了就埋了。”
“埋了?”
“嗯,埋在謝園的柿子樹下麵。”謝琮月看過去,眼眸中有很微妙的情緒在流淌。
他以後不會再養蝴蝶了。這是最後一隻。他養蝴蝶的原因很簡單,一是海倫娜太過美麗,二是蝴蝶的生命短暫,他不必投入過多的情感,看著那一隻又一隻親手養大的蝴蝶死去,不亞於一種修煉內心的方式,讓自己再淡一點,無所謂一點。
他隻是沒有想到他已經修得喜哀無形,波瀾不驚的內心也會被一隻蝴蝶輕輕點一點,蕩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最後引爆一場蝴蝶效應。
蝴蝶的翅膀很小,但足夠扇起一場風暴。
“那這隻?”
“這蝴蝶是送你二十二歲的生日禮物。”
謝琮月站直身體,走過來,看著她的眼:“秦佳苒,我想讓她永遠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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