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琮月手肘撐著車窗,窗戶降下幾寸,寧靜的晚風從縫隙裡漏進來,將煙霧往外帶。他若有所思地抽著煙,滿腦子仍舊想著秦佳苒,他總有一種不安的預感,但他不知道這預感是否準確,還是他的小題大做。
思及某處,他眸色轉暗,滅了煙,撥通電話打給易思齡。
易思齡正在和一群閨蜜站在洋桔梗花叢裡拍照,接到電話後她擺擺手,示意其他人先拍,不用管她。
“怎麼了,阿月。”
“秦佳苒今天跟你發過生日快樂沒有?”謝琮月不喜歡拐彎抹角,徑直切入主題。
易思齡一怔,“你這樣一說我倒是有些傷心了,苒苒居然沒有跟我發生日祝福誒.....電話也沒有打一通,又來不了......”
易思齡今天是主角,受儘了追捧和讚美,一時間接受不了任何的落差,沒有那小姑娘的祝福,夠她傷心一刻鐘,並且惦記一整年了。
謝琮月眼眸頓時暗到底,聲音波瀾不驚:“好,我知道了,大小姐,你的生日我一定補給你。”
易思齡:“啊?你什麼意——啊!喂!謝琮月!”
“小畜生!”
易思齡聽著忙音,不爽到極點,什麼啊,這一對小情侶,就非要破壞她生日的好心情嗎!
謝琮月扔了手機,深吸氣,抬手將那條礙事的領帶抽走,命令司機掉頭往機場開,然後又吩咐瑞叔:“去準備飛機,一小時之內出發去港城。”
瑞叔傻眼,不懂這突如其來是鬨什麼,“少爺?”
他撓著後腦勺,“不對,您的飛機停在港城啊。”
昨天灣流g650送秦佳苒去了港城就留在那邊待命,沒有返回。
謝琮月:“用我媽的。”
“可夫人的生日宴?”
“明天陪她過。”
“..........這到底是?”
“她出事了。”
謝琮月眼眸幽深,壓著一股無名火,唯有語氣很平靜。
秦佳苒會故意不理他,會小小反抗,會鬨脾氣耍叛逆,都合乎情理,但絕對不會不及時給易思齡發生日祝福。
她是一個為了給易思齡做生日禮物可以熬三個夜的妹豬,不可能不在零點給易思齡發祝福。
除非,她出事了。
就不該讓她回秦公館。謝琮月思及此,清雋溫雅的眉宇閃過一絲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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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館這兩天陰雲密布。
秦佳苒沒有手機,和外界處於斷聯狀態,每日不是吃就是睡,其餘時間都在畫室裡畫畫
。
是李夢嵐為秦佳彤準備的那間畫室,她從來不敢踏入一步的禁區,如今,她堂堂正正坐在裡頭畫畫。
她沒有想過,有一天,她能光明正大在秦公館畫畫。
她不急不躁,人淡淡地,仿佛秦公館關她多久都無所謂,這樣一來,先急的倒是秦達榮一行人了。
秦達榮從沒想過真正關著秦佳苒,這本來就是下下策,是緩兵之計,若不是想到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冒著和謝琮月撕破臉的風險去威逼秦佳苒。
可比起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就算是惹怒了謝琮月,他也不得不這樣做。
萬一秦佳苒把股份賣出去,賣給任何一個和秦家不對付的人,那對整個秦家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他是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但沒想到會牽扯出這樣一件陳年往事。
“你到底做了什麼!”秦達榮氣得將煙鬥重重磕著紅木桌麵。
李夢嵐麵容憔悴,臉色慘白,“沒有,爸爸,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你相信我......”
“你什麼都沒有做,那孩子會如此恨你?恨你到花這麼大功夫,做這樣大一個局都要吞了彤兒和家澤的股份?”
“真的沒有......”李夢嵐滾下兩行淚來。
“你不說,你這一雙兒女就什麼也沒有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秦達榮和秦世輝輪番上陣,可惜什麼也撬不出來,李夢嵐偏生什麼也不說,死咬著秦佳苒在血口噴人。無奈之下,秦世輝隻好托著疲憊的身體去當說客,試圖說服秦佳苒,可秦佳苒更是鐵板一塊。
用過晚飯,秦佳苒又回了畫室。到了深夜,傭人來請秦佳苒去書房,秦佳苒說不去,其餘人隻能來到畫室。
秦佳苒就坐在畫架前,專心致誌打著底稿,秦世輝環抱雙臂,來回踱步,焦躁的腳步聲在空曠安靜的畫室裡發出踏踏踏的聲音,像是撥快了倍速的秒針,吵得人心頭煩悶。
傭人把手機拿上來,捧在秦佳苒麵前,她接過,沒有打開,強忍著將其放在一旁,繼續畫畫。
“你就非要鬨到謝家那邊知道這事?”秦世輝已經被磨得耐心全無。
“爺爺和爸爸不是要關我,不讓我和外麵聯係嗎?為什麼又要把手機給我?”秦佳苒聲音平淡。
秦達榮自知理虧,無奈道歉:“孩子,這事是爺爺做的不對,你先給那邊報個平安。”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秦佳苒是這樣的行事作風,耐心,沉穩,氣定神閒。不像剛滿二十二歲,遇事慌亂宛如無頭蒼蠅亂轉沒個定性的小年輕,反而像在生意場上見過大風大浪的老江湖。
秦達榮如何知道,秦佳苒在謝琮月身邊學到了多少,在謝園又學到了多少。
謝家的精心照料是在培養未來的少奶奶,而不是一個隻會依附於男人隻是到討好聽話的菟絲花。
“不用,謝先生找不到我自然會來找。”秦佳苒扭頭,衝幾人一笑。
不知想到了
什麼,她又說:“隻是我不懂,爺爺,為什麼您就是不肯把股份給我呢?您寧願給秦佳彤,她的名聲已經爛掉了,對您來說是一張棄牌,您為何還是要如此偏心呢?”
秦達榮眯了眯眼,並沒有回答。
秦佳苒放下畫筆,撐了個懶腰,拿起手機,卻不敢點開謝琮月的對話框,隻是跟夫人發過去一條生日祝福,然後雲淡風輕地放下手機。她怕看了任何一句話,現在就會情緒崩潰,哭出來。
她不要在這個時候,在秦家人的麵前露怯。
“讓我猜猜看。您這樣的利己主義,也是有舐犢之情的對嗎?秦佳彤是您從小帶大,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孫女,所以不論她犯下多大的錯,您都願意替她善後。”秦佳苒自嘲地笑了,冰冷的目光打量這間畫室,“其實我很羨慕她,羨慕她能擁有這樣大這樣好的畫室,可我呢,連在這裡畫畫的資格都沒有。”
“爺爺,您是不是很失望?失望您寄予厚望的孫女落得這樣的下場。”
秦佳苒說著說著就笑了,眼睛跟著彎起來,“其實謝先生第一次來秦家那天,我在酒窖裡看見了秦佳彤。”
“看見她和那個男模在接吻。”
秦達榮猛地一震,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錯愕地看著秦佳苒,“是你?”
“對。是我。”
秦佳苒點頭,“是我偷了爸爸的拿瓶羅曼尼康帝,藏了起來,然後說沒有找到,是我引誘他們去酒窖,抓住了秦佳彤這個驚天的把柄。”
饒是秦達榮再坐得穩,這件事無異於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他這幾天強撐的精氣都壓散,他踉蹌兩步,傭人眼疾手快扶住。
“你怎麼!你!”
秦佳苒站起身,走到秦達榮跟前,仰著頭和他對視,“她犯下的錯,你們不替她糾正,那就隻能我親手來。”
“你個孽種!你就是個孽種!是你毀了彤兒!”秦達榮氣得滿麵通紅,不停地喘氣,手臂高高揚起。
秦佳苒宛如看見昨天那一個沒有打落的巴掌,她深吸氣,閉上眼。
等待了許久,預料中的耳光久久都沒落下,先等來的,居然是一道熟悉的聲音。那麼遙遠,像是從她的夢中而來。
“秦佳苒。”
秦佳苒驀然睜開雙眼,目光凝滯,直到看見謝琮月就這樣憑空出現在眼前。
一如十三年前,他穿過層層暴雨,來到她眼前。
謝琮月還穿著要參加晚宴的那一身,在飛機上也沒有換下,一路開車疾馳而來,路途奔波勞累,光澤的絲絨麵料沾了些許沉灰,但依然泛著冷淡昂貴的光澤。
謝琮月跨步邁進畫室,走到秦佳苒身邊,把人一把帶進懷裡,手臂執著地捂住她的腰,冷厲的目光一寸寸掃過她,從眼到唇到手腳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你還好?”
秦佳苒咬著唇,逼著自己要堅強一點,可還是委屈,委屈得不行,張牙利爪都收得乖乖的,她小心翼翼點頭,然後又搖頭,老實巴交:“不是很
好.....”
謝琮月想罵人,且那句罵人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偏硬生生被她一句不是很好給憋回去,化作一聲無可奈何的笑意,很好,會告狀了,沒有白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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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她沒有任何閃失,這才收回目光,陰鷙的目光直勾勾對著秦達榮。
“秦老爺子。苒苒是我的人,你這樣做,是不是該給個交代。”
他麵對秦達榮這樣的長輩都已經不用敬語了,能看出他此刻有多惱火。
秦達榮沒想到謝琮月會來得這麼快,那些權衡利弊都成了泡影,心裡居然被一個年輕人盯得發怵,可畢竟是經曆風雨的,他很快就露出笑:“琮月,這件事我跟你慢慢解釋。”
“你最好一句話解釋。”
“............”
秦達榮深呼吸,“好,我就長話短說,我們秦家的股份如何分配是秦家家事,苒苒使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設計了她大哥大姐的所有股份,您說,這事是不是不合規矩?”
謝琮月眯了眯眼,手臂更緊地摟住秦佳苒,溫熱的掌心貼著她薄薄的棉布裙。
“沒什麼不合規矩的。”
他聲音清淡到極點,護短得太明顯,甚至都不屑去遮掩,隨後就在所有人都沒有準備之下,拋出了答案:“老爺子,這股份給秦佳彤才是不合規矩。”
秦達榮和秦世輝都是一愣。
“您這話?”
謝琮月看了眼身後的瑞叔,瑞叔心領神會,把手上的文件遞給秦達榮。秦佳苒看著那份文件,不知道是什麼,有些好奇。
謝琮月暗暗掐了一把她腰上的軟肉,仿佛在懲罰她擅作主張,又仿佛在泄憤,害他擔心一整天。
手上動作狎昵,可說出來的話卻令滿場悚然,輕飄飄:“因為她就不是秦家的種。”
秦達榮猛地睜大眼:“你說什麼?”
秦佳苒渾身一顫,錯愕地抬頭,看著謝琮月,“.......秦佳彤她?”
謝琮月指腹揉了揉她豐潤晶瑩的唇瓣,“想知道李夢嵐為什麼要害死你母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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