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以改成宋佳苒嗎,哥哥。”秦佳苒兩隻手撐在身側,小腳丫彼此搓著,有些扭捏地說出自己的訴求。
她還是想跟媽媽姓,而且哥哥也是姓宋呢,這樣一來,他們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啦。
“媽媽姓宋,哥哥也姓宋,就我一個姓秦,聽著就不像一家人。”她抿著唇,淡淡的兩條細眉蹙起,仿佛為此困擾了很久。
謝琮月搭著腿,坐姿有些慵懶,肘關節撐在椅子扶手上,右手虎口支著下頜,就這樣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看她,腦中想著她的話。
這話聽著真不帶勁。她可是哭著喊著要跟他回家,她能不能搞清楚誰才是她哥哥?誰才是要把她養大的人?
謝琮月不知道,這是他心底的獨占欲在作祟。明明是他撿的小孩,為什麼不能跟他姓,要跟彆人姓?
“謝佳苒吧。你以後是要在謝園生活的,免得旁人說閒話,對你日後不好。”
他聲音清淡,卻不容置喙。秦佳苒是個聽話的孩子,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她自然乖乖遵從,掩蓋住心底的那一瞬失落,失落是短暫的,她很快就為自己能甩掉“秦”這個姓氏,甩掉秦公館而高興起來。
“哥哥說什麼就是什麼。”她展露微笑,露出一排白淨整齊的牙齒,唯有右側牙的地方缺了個空。
她還在換牙期呢。
謝琮月看著她的缺牙,嘴角不自覺揚起笑來。
“不過哥哥,你的名字是什麼,能不能告訴我怎麼寫。”
這裡沒有紙和筆,謝琮月把手機打開,將名字輸進去,拿給秦佳苒看。秦佳苒認真地看著屏幕上的三個漢字,一雙眼睛折著光,很晶亮,宛如在燈光下會迸發火彩的鑽石。
“謝宗月。”秦佳苒一字一頓。
“是讀g,不是宗。”謝琮月敲她腦袋。
秦佳苒挨了一下教訓,也不吭聲,還是專注地看著屏幕,小手在裙子上比劃著,要把這幾個字記下來。
“琮,琮.....琮月.....”她抬起一雙明亮的眼,“哥哥是月亮嗎?”
謝琮月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形容他,他怔了下,隨即嗤笑一聲,掐了掐她細嫩的臉蛋,“睡覺了,謝佳苒。”
她會有新的名字,新的家人,新的家,新的生活,新的一切。在這一晚,她將和過去的所有噩夢與不幸說再見。和秦佳苒說再見。
從此以後,她是謝佳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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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城是七天後。在媽媽頭七那天,謝琮月帶她去了公墓,她跟媽媽說了再見。
“媽媽,你喜歡我的新名字嗎?我叫謝佳苒,我有了新的家,我和秦公館沒有關係了。謝謝你,媽媽,是因為你變成了星星,在天上守護我對不對?”
“我以後一定會很幸福很快樂,我不會讓你擔心。”
她懂事得讓人心疼,回程的路上,謝琮月給了她一盒水果糖。非常漂亮的鐵罐子,上麵印著各種水果圖案,打開後,是一顆
顆繽紛多彩的水果糖,被糖霜裹著,塞了滿滿一整罐。
“一天隻能吃一顆。”謝琮月不忘交代她。
“謝謝哥哥。”謝佳苒剛剛還哭過的眸子此刻盛滿笑,她拿起一顆粉色的塞在嘴裡,然後挑選了一顆黃色的,鄭重其事地遞過去。
那顆小小的黃色糖果躺在她柔嫩的手心,宛如托著一顆小月亮。
“哥哥也吃一顆。”
謝琮月很少碰糖,因為甜味是會令人上癮的,他不喜歡上癮的事物。抽煙是迫不得已,不抽煙,也天天吸朋友的二手煙,不如自己抽,但他煙癮也不大,控製在每日一至兩根的量,淺嘗輒止。糖這種東西,被他早早擯棄掉了。
沉默了幾秒,謝佳苒手都舉酸了,謝琮月終於伸手,將那顆糖拿起,放進嘴裡。
黃色是檸檬味,甜蜜中裹挾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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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對於謝佳苒來說是絕對陌生的王國。她是中國最南方長大的孩子,習慣了一年隻有兩個季節,習慣了炎熱和潮濕,習慣了短袖和涼鞋。突然來到四季分明的北方,總是新鮮。
這裡的天氣,這裡的建築,這裡的食物,這裡人說話的口音,都不一樣。
她還是個沒出茅廬的小姑娘,驟然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不可能不害怕,但她全程都不吭聲,隻是跟在謝琮月身後,他在哪,她就跟到哪兒,像一隻小拖油瓶。
她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踏入謝園的場景。她以為自己掉進了時光穿梭機,倏地一下,來到了她在繪本插圖裡看到的仙境。雕梁畫棟,亭台樓閣,青鬆翠竹,繁花似錦,幾隻貓咪躺在假山上曬太陽,偌大的池塘裡有一對黑天鵝在嬉戲,一切都如此悠然,愜意,美好。
“彆害怕,苒苒。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易思齡見她在車邊發呆,不敢隨意走動,於是走過去揉了揉她的腦袋,安慰她。
謝佳苒捏緊拳頭,搖搖頭,說真心話:“我不怕,阿姨,我很喜歡這裡。”
知道易思齡是謝琮月的媽媽後,她就不敢再叫漂亮姐姐了。
易思齡感歎她的懂事,又憂愁她的懂事,小孩子太懂事,就會受了委屈往肚子裡咽,這種性格可不好。
慧姨帶謝佳苒去臥室。
“小姐,您的院子就在少爺邊上,你看那道月亮門,走過去就是少爺的院子。”
月亮門?是走過去就能見到月亮嗎?
謝佳苒走到那扇月亮門前,探著腦袋往隔壁望,小腳伸出去又縮回來。
“怎麼不過去看看?”慧姨見她很猶豫,猜不透小孩子如萬花筒般的心思。
謝佳苒:“我等哥哥允許我進去我再進去,現在進去不太禮貌。”
慧姨很無奈,覺得這小丫頭也太懂事了一些。
臥室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大到她會迷路,不是一間房,而是一整座小院落,都是屬於她的。
四四方方的院子裡栽種著兩棵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慧姨告訴她,這樹叫流蘇樹,又喚
四月雪。
“是四月下的雪嗎?”她仰著小腦袋,脖子都酸了。
慧姨:“四月的時候,這樹會開滿白色的小花,看著就像落滿了雪。”
“我還沒有見過雪。”
“很快就能見到了。等小姐熟悉了這裡,雪也該落了。”
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嶄新的。圓形的公主床,散發著茉莉香味的奶白色床單,輕盈柔軟的月光紗幔從天花板垂下來,在這裡睡覺格外有安全感。
兒童款式的電動牙刷,米妮漱口缸,可以遊泳的浴缸,桌上青花瓷瓶裡的粉色芍藥永遠不會凋謝,因為傭人每兩天就會更換一次。
她還有一間掛滿了漂亮裙子的衣帽間。慧姨說,喜歡什麼就可以穿什麼,因為每一件都是她的。
她站在數不清的新裙子裡,莫名其妙哭了,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像洶湧奔騰的小溪。
她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確認了這不是夢。
距離晚餐還有兩個小時,這段時間,慧姨帶她在謝園裡逛了一圈,小孩子對什麼都好奇,走走停停,這裡摸摸,那裡看看,又喂了許久的貓,等到晚飯時間,謝園才逛了一半。
來到餐廳後,謝佳苒第一眼就看見了謝琮月。明明是簡單的白色T恤,穿在他身上就是格外英俊,謝佳苒笑起來,小碎步跑過去,像粘人的小貓,可沒跑幾步,她又停下來了。
餐桌上除了哥哥,漂亮阿姨,還有兩個陌生的女孩。看上去比她大幾歲,和秦佳彤相仿的年紀。
這兩個女孩都穿著精致昂貴的洋裝,左邊的女孩紮著高高昂起的馬尾辮,看上去很是活潑可愛,右邊的女孩長發垂肩,更溫婉可人。
謝佳苒的笑容凝固住,對謝園的期待在這一瞬間跌落穀底。是的,她想到了秦佳彤。秦佳彤也是這樣,天使一樣漂亮的麵孔,可背地裡,卻堪比惡魔。
“慧姨,她們是?”謝佳苒小心翼翼地問。
慧姨:“彆怕,苒苒,她們是少爺的兩個妹妹,比你大三歲,以後就是你的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