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也閉上眼,一切感官仿佛放大,用來感受對方帶來的觸碰。
呼吸也近了。
仿佛有所預感,他茫然無措地,微微仰頭,甚至給人迎合的錯覺。
直到,眼睛框上東西。
宋也驚得睜開眼,低下頭下意識用手摸向眼睛,是眼鏡。
他的黑框眼鏡。
季仰行已經恢複了原本的站姿,離宋也有一點距離。
稀薄的空氣恢複成讓宋也能夠正常呼吸。
“忘記給你了。”
季仰行麵色正常,淡淡地說,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
宋也心緒莫名,哦了一聲,也不吭聲了。
密閉的空間戳了個口,隔絕在外的聲音瞬間湧進來,兩人維持著這種古怪的氣氛下了地鐵,慢慢往外走。
“我回家拿個東西再過來,你還回學校嗎?”
把宋也送到門口,季仰行問。
宋也思索了一下,“不知道。等下我還要還錢給你,你回家拿完東西過來直接敲門就好。”
季仰行點頭,把提著的藥膏遞過去,“記得塗。”
“好。”
平靜、正常地分開。
宋也看著他進電梯,自己從地毯下拿出備用鑰匙開門進去。
進門口,他有點茫然地站定了一會兒,才關上門走到沙發上坐下。
然後摸了一下眼睛。
.
而季仰行在離開宋也家的小區後,慢慢地往前走,從寬闊的馬路,走到了狹窄的巷子,綠色的垃圾桶裡堆滿發臭的各種垃圾殘渣,蒼蠅亂飛,連帶著垃圾桶旁邊的路都丟了亂七八糟的瓶子、紙片、吃了一半的油膩盒飯,盒飯半開,米飯灑落在地上,被踩得黏黏糊糊,伴隨著一點水漬,太陽照射下來,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
電線杆上貼滿了各式小廣告,修水電、找孩子的、理發上門……
過了小巷,迎麵而來的是兩棟相靠,隻餘留一條縫隙的老式舊樓,生鏽防盜欄裡掛著滴水的衣服,有的隻有窗,就拉了根鐵線,衣服、被單全部掛出來,在本就沒有陽光的縫隙裡麵發出潮濕的氣味,待到晚一些,油煙散出,這裡會更加吵鬨。
一樓坐著幾個乘涼帶孩子的老人,四肢枯瘦,雙眼混濁麻木,看到季仰行時眼中閃過憐憫或厭惡。
季仰行繼續往前走。
他走到了最後一棟樓,拿出鑰匙開了感應門,繞過堆滿雜物的樓梯,踩著僅僅隻是鋪了水泥的地麵往上麵走。
日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陰暗,發涼。
走到三樓、四樓,季仰行聽到了女人尖銳的哭聲,走到五樓,他聽到了開門聲,走出來的是個肥胖、醜陋的中年男人。
他看見季仰行,“喲”了聲,眼睛跟打量貨物一樣上下一掃,“聽說你上次把劉二打斷手了?他最近到處找你呢,說要你賠錢。”
季仰行沒有理會他,眼皮不抬地繼續走。
男人臉色不好看,呸得吐了口唾沫,“b子養的貨,裝什麼清高。”
季仰行聽到重重的摔門聲,之後門窗也無法阻擋的怒罵哭嚎也隨之傳來。
六樓。
季仰行打開門,進了“家”。
空蕩蕩,客廳隻有一張吃飯用的桌子,以及一張爛沙發,另一側靠近陽台的牆邊放著矮櫃,上麵掛著兩張遺照,以及燃燒殆儘的香。
季仰行抽出兩根香點燃,星火微燃又落下,煙霧輕輕升起,濃重的煙火氣息伴隨著一點香氣彌漫。
他靜靜注視著,垂著頭隨後坐到了沙發上。
過了一會兒,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眼球不自覺的顫動,讓他無法避免地想起了宋也。
宋也……
宋也……
宋、也。
真是叫人心煩意亂的名字。
季仰行從未為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陷入這種……奇異的感受當中。
他莫名地想起趙舒君借給他的那本漫畫中,首頁開篇語。
[想要分辨一個人對你的感情是什麼,那就看他看向你時的眼神,看他觸碰你的手、貼近你時的心跳是否手足無措又情不自禁。]
[喜歡一個人,連呼吸都會變輕。]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季仰行閉著眼睛,在這間窄小的屋子裡,在這獨獨屬於他的、安靜的地方,很輕地將這個人的名字念出:“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