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屏將手裡的托盤放置於一側的小桌,拿起外衣,披到宋也身上,低垂著臉,視線落在床沿的那片潔白的衣角上。
“近日雨多,天氣寒涼,小姐病剛剛好些,莫要再加重。”
他動作輕柔迅速,手沒有碰到宋也的身體,動作也恪守禮儀。
魏屏不知道他也是男的。宋也稍微放下心,小命暫時還是無憂的。
他剛一樂觀,魏屏便起身端著藥碗回來,藥味濃重撲鼻,宋也一聞到這味道,屏住呼吸,喉嚨就開始發癢,他捂著嘴止不住地咳嗽,單薄的身軀顫抖著,長發落下,看著可憐極了。
魏屏無動於衷地看著,待人緩過神,才輕聲細語哄道:“藥雖苦,但效果是好的,小姐喝下吧,半月後,將軍班師回朝,您屆時,不是得去見他嗎?”
最後一句話說得有點輕飄飄,像是譏諷,又像是陳述事實,聽得人頗感怪異。
宋也壓製著咳嗽,抬起因為咳嗽變得濕潤的眼眸看他。
魏屏臉上還是帶著笑。他坐在小板凳上,彎著腰,不等反應,用湯匙舀起藥,就喂到宋也嘴邊。
舌尖接觸到苦味的瞬間,宋也幾l乎要吐出來。
故意的!魏屏肯定是故意的!
宋也下意識要推開他,抬手的瞬間卻被牢牢抓住手腕。
“小姐不要任性。”
隱隱的壓迫感從魏屏身上傳出,宋也好想發脾氣,又不敢,他咬著唇,惱火地瞪去一眼。
“放開我。”宋也張開嘴,聲音意外的沙啞,帶著鼻音,聽著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事實上他現在看著確實很可憐。
漂亮金貴的小姐,坐在床上白著一張臉,紅著眼,濕著唇,委屈又憤恨,烏黑都頭發披散著,連潔白的內衫也並沒有係好,鬆鬆垮垮的,細細的脖頸,魏屏一手就能輕而易舉地折斷,結束這脆弱的生命。
魏屏忽然很想笑。
他忍住了,因為他想起來自己還得好好伺候著這位小姐,好來日將他們一家剝皮拆骨,以解心頭之恨。
於是魏屏鬆開宋也的手腕,又端著藥要喂。
不料他手還沒舀起藥,宋也便把碗搶過去,一飲而儘。
“咳咳咳……咳咳!……咳咳……”
宋也撕心裂肺地咳起來,趴在床沿邊,像是要把心肺都吐出。
他沒想到藥會那麼苦!一口氣喝完,還有嗆在嘴裡的半口,難咽得要命,還好不燙,不然他真是要完了。
魏屏也沒想到,他愣了會兒L,見宋也已經在乾嘔了,下意識把人撈起來,單手摟住,順手拿了小桌上拇指大小的花糕塞進宋也嘴裡。
花糕入口即化,甜味清淡,宋也短暫地停下咳嗽,然後咳得更厲害了。
噎到了!宋也真想給魏屏一耳刮子,成心的吧,現在都忍不住要殺他了。
而魏屏難得無措,蹙起眉頭,心道怎麼就那麼嬌氣,不然打暈算了,暈了就不會咳了。
好在下一秒之前伺候宋也的丫鬟曉月耳尖地聽到聲音,急匆匆跑來,推開門見此情形,熟練地倒了溫水,推開魏屏慢慢給宋也喂水,又輕拍後背,柔聲安撫,動作一氣嗬成,有條不絮。
魏屏被擠得往外站,像根木頭。
等到曉月把宋也伺候好,才給了魏屏一個眼神,讓他跟自己出去。
“你怎麼回事?沒看見小姐咳嗽?喂藥怎麼能不備好蜜餞和清水?”曉月嗬斥道。
魏屏低著頭,悶不吭聲。
曉月看著他就來氣,“你要是伺候不好小姐,等小姐病好了,就回你的鄉下去,免得在這裡礙眼,要不是你的生辰八字對小姐有益,這輩子你都見不著小姐!”
魏屏還是不說話。
曉月把自己氣得夠嗆,一甩袖子,怒氣衝天地走了。
等她走後,魏屏才慢吞吞地看向廊外,春光明媚,冬日枯萎的花草也重新煥發了生機。
魏屏心想,真嬌氣,不是有花糕了嗎?還吃什麼蜜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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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
纏綿的雨水暫時消退,日光燦爛,溫度驟然升起,不少人已換上輕便的薄衫,街市道中,難見穿披風厚衣之人。
京城今日格外熱鬨,因為孟大將軍孟知因班師回朝半月,終於要在今日抵達京城!
眾人翹首以盼,百姓自是於路上徘徊,不少名門淑女與隨家中兄弟坐於茶樓酒館之上,半掩木窗,期盼著見這英雄一麵,寄托心意,即使人已有婚約,可誰知這婚約到底成不成呢?
“要我說,侯府小姐就該識趣兒L些,早退了跟將軍的婚事,將軍本就從小沒跟她見過,知不知道這婚約還是一回事呢,強買強賣算什麼,誰不比她宋也強。”
一女子忽然與友人說道,嘴裡滿是對孟知因的愛慕與敬佩,以及對宋也的嫉妒。
“話不能這麼說,或許將軍喜歡她呢?”友人回道。
女子兄弟則是道:“你管人家怎麼著呢,是你,你退嗎?咱們家也高攀不上孟將軍啊。”
“哥!”
女子惱火,正要再言,忽聽“啪嗒”一聲清脆的關窗聲,下意識抬頭,看見坐在側前方的那桌丫鬟站起身在關窗。
那婢女身形修長高大,比她哥還要高一些,臉生得也有幾l分英氣,冷冷看過來,嚇得她一時無聲。
“……咳咳……”
弱弱的咳嗽響起,那高大的丫鬟重新坐下,身影不見,女子徹底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