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重劍落地,空間震蕩,周遭的一切都變得稀薄扭曲。
靈犀秘境,竟是被凝禪的這一重劍,硬生生攪碎。
然後坍塌。
*
凝禪深吸了一口氣。
再睜眼的時候,獨屬於靈犀秘境中的那種令人窒息的泥土粘稠已經消失。秘境坍塌,所有秘境中的人,自然會被彈出,回到最初進入秘境的地方。
有人聲響起。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
“我剛剛還在殺妖呢,怎麼突然……就出來了?靈犀秘境呢?我們怎麼回到了這裡?”
……
凝禪側臉看了一眼周遭有些慌亂的散修與其他門派弟子們,默不作聲地抖了抖永暮上殘存的兩滴血珠,然後慢條斯理地收劍入鞘。
她剛準備走,目光卻微微頓住。
她的麵前這群人,好巧不巧,來自少和之淵。
少和之淵的弟子們束金冠,著黑白潑墨道服,臉上還帶著如此突兀被從秘境中甩出來的驚愕。
唯有為首一人麵容還算鎮定,正是少和之淵此番帶隊的大師兄蘇厭容。他目光環掃一圈,很快落在了凝禪身上,眼中有了一絲疑惑。
合虛山……怎麼隻出來了一位大師姐?剩下的人呢?
若是合虛山全員隕落,這位凝大師姐的神色,絕不可能這麼平靜。
那麼就隻剩下了一種可能。
合虛山宗的其他弟子,先回了宗門。
也許是遇見了什麼事情。
也許是預見了這一場秘境的坍塌。
無論如何,這件事,八成與合虛山宗有關。
蘇厭容眼眸漸深。
而且,比起這個,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這位凝大師姐周身靈息震蕩,餘波未平,她麵容雖然平靜,收劍入鞘後,眉間卻還存著一抹煞氣。
顯然在秘境坍塌之前,剛剛動過手。
靈犀秘境裡,能有什麼,讓這位與他一樣是四象天境界的凝大師姐全力出手?
他比這位據說是合虛山最能打的凝大師姐要年長五六歲,也是少和之淵這一代年輕弟子之中天賦最強的戰力。所以在聽說了凝大師姐的名頭後,難免一直存著比較之心。
入靈犀秘境之前,雖然短暫相見,也遙遙一禮,但當時他隻覺得這位凝大師姐最多與自己不相上下。
可此時這一眼看去——
少女紫衣寬袖,衣袂翻飛,麵容美豔不可方物,她眼波流轉,在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帶了點兒不耐煩與殺意地轉過眼時……
他竟然下意識將手放在了劍柄上。
這是遇見對他有致命危險的人時,才會有的本能反應!
蘇厭容心底悚然。
不過一個靈犀秘境,麵前的少女毫無疑問依然是四象天,他卻覺得,自己分明已經看不透她的境界!
蘇厭容思緒翻飛,驚濤駭浪,表麵卻平靜,他向著凝禪拱了拱手,道:“望舒道友可知秘境裡出了什麼事情?還沒到秘境關閉的時間,為何我們突然被彈了出來?”
望舒是凝禪的道號,在外大家都稱她為凝望舒,知道她本名凝禪的人其實並不太多。
包括她的命牌上寫的名字,也是凝望舒。
凝禪回禮,輕飄飄道:“確實出了點問題。不過沒關係,也算是都解決了,就是一不小心把秘境給捅穿了。”
蘇厭容:“……”
蘇厭容:“……????”
捅、捅穿?!
這兩個字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敢情他們被強製彈出來,都是你凝大師姐的功勞?!
這可是靈犀秘境!就算這秘境本身最適宜兩儀天左右境界的弟子曆練,但也絕非她一個小小四象天說破就能直接擊破的!
蘇厭容瞳孔驟縮,他身後驚魂未定的少和之淵其他弟子們,剛剛定了定神,再聽到凝禪這句話,才定的神又重新驚了起來。
再看向凝禪的時候,所有人的眼中就多了許多忌憚與尊敬。
也有少和之淵的弟子慢慢眨眼,心底急轉,冒出一句:“……那這秘境裡的機緣豈不是全都沒了,我等了五年才有了這麼一次靈犀秘境……”
這是要凝禪代表合虛山宗,向大家做出一定補償的意思。
這話一出,其他少和之淵的弟子們頓時反應了過來。
“是啊!總不能你破壞了秘境,就這麼完事了吧!我剛剛還覺得我要在秘境裡突破了呢!”
“就是!說不定再多停留一會,我就三才天了呢!”
三大宗門看似三足鼎立,其實互相不對付,表麵和平,實則彎彎繞繞極多。如今抓到了合虛山宗的小尾巴,少和之淵的弟子們哪肯輕易放凝禪離開。
這會兒若是其他合虛山宗的弟子在,聽到這話,少不得要與少和之淵的弟子們打一場。
凝禪也不惱,似笑非笑看過去,目光落在蘇厭容身上:“你也這麼覺得嗎?該不會你也要說自己多待一會兒就能到五方天吧。”
蘇厭容老臉一紅,卻還是硬著頭皮道:“我家師弟妹們說得沒錯,機緣一事,玄之又玄,也不是不可能……”
“哦,這樣嗎。”凝禪肅然起敬,歎為觀止道:“你也是不容易。”
蘇厭容:“……”
蘇厭容:“。”
這都做好了被嘲諷兩句的準備了,未料到凝禪末了竟是帶了同情之色地扔了這麼一句。
又溫柔,又憐憫,又意有所指,關鍵你還不確定她指的是什麼。
直接給他整不會了。
“另外,我勸你們做夢還是等回宗門再說。”凝禪又冷笑一聲,掃了一眼方才說話的幾名弟子:“你們師兄脾氣好,看破也不說破,生怕打擊了你們修仙的積極性。突破?你要是五年之內能突破,你來合虛山,亂雪峰大師姐的位置我讓給你做。至於你,你才入兩儀天最多沒兩個月,這麼厲害就要三才天了,怎麼修仙界的記錄都要被你打破了嗎?”
她眼眸一轉,重新看向蘇厭容:“我說的沒錯吧?”
蘇厭容:“……”
少和之淵眾弟子:“…………”
離譜。
怎麼有人的嘴和劍一樣能輸出啊!!
這誰頂得住啊!!!
蘇厭容哪裡見過這等陣仗,說是也不行,說不是也不行,一時之間竟然卡住了。
凝禪也懶得等他回答,眉眼間帶了點兒譏誚,道:“機緣?還想著機緣呢?命都要沒了,還想著機緣?救了你們一命,不用太感謝我。具體發生了什麼,回去問你們宗主吧,水鏡裡應該清清楚楚。”
蘇厭容沉默片刻,從腦海裡挖出更多關於凝禪的事情,到底覺得她以一己之力捅破秘境的事兒過分離譜,忍不住問道:“其他的不說,冒犯問一句,我曾聽聞望舒道友覺醒的是……玄武脈?”
玄武善守。
怎麼可能有這麼強的攻擊力!
凝禪“啊”了一聲,隨意點點頭:“確實是玄武脈。”
頓了頓,她似是明白蘇厭容想要問什麼,輕描淡寫補了一句:“可能我剛好是那種比較能打的玄武脈吧。”
蘇厭容:“……”
你看我好騙嗎?
你覺得我會信嗎!!!
怎麼玄武脈到你身上就和彆人的玄武脈不一樣了嗎!!
蘇厭容欲言又止,表情複雜,沉默許久,問了一句:“下個月少和之淵的尋道大會,望舒道友會來嗎?”
凝禪隨口道:“可能會吧。”
蘇厭容眼中終於帶了光亮,飛快拱手:“時間不早,蘇某還要帶師弟師妹們回宗門複命,先行告辭。期待在少和之淵與望舒道友再會。”
凝禪隨便回了個禮,目光平靜地落在了潑墨道服的少和之淵弟子身上,像是有點敷衍,但還算是禮貌的目送。
不多不少,正是三十名弟子,占滿了此次少和之淵來靈霄秘境的名額。
傳送回宗門的光束亮起,三十名弟子逐一消失在了原地。
凝禪沒什麼意外和波瀾地收回目光,確認了最後一件事。
少和之淵的隊伍裡……沒有虞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