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幽泉。
蜜色肌膚的少年頂著一頭散落的黑發, 小臂延伸出的肌肉線條流暢漂亮,有汗珠順著他線條分明的下頜線滴落在紺青色道服上,卻看不到什麼痕跡。
因為道服早已被打濕了大半, 又被他隨手撕扯開來, 用以包紮身上的幾處深可見骨的傷口。
隻是傷勢如此,他的行動卻絲毫不受阻礙, 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徑直俯身將腳下的巨盾單手輕鬆拎起, 注入靈息。
那巨盾仔細去看, 與此前凝禪用來砸死土螻的那一枚極為相似, 隻是更厚重也更巨大一些, 上麵的靈紋陣也更用心流暢, 整片勾勒下來,首尾相連,隱約竟然像是兩隻巨大且盤根錯節的鹿角。
能持有這樣一塊巨盾且身在南溟幽泉之人, 自然是凝硯。
靈息遊走,那巨盾驟而變小, 收入凝硯掌中, 他又將麵前隨手插在泥土中的長弓抽了出來, 負在身後, 這才略帶憂愁地看向前方——
原本湛藍的天已經染上一層灰黑, 天與地綿延成一色,妖氣噴灑在每一次呼吸的間隙。
南溟幽泉本就是荒漠原野之中的一處泉眼。
泉眼為稠綠色,偶爾會在天色下被暈染成一片幽藍,泉水因地熱而沸騰不息,將周遭的土壤都染成了一片緋紅,好似熱土。
緋紅暈染開來的熱土帶著裂紋向四周旋轉輻射, 綿延成一整片以濃綠泉眼為中心的奇觀。禦靈而來,自極高的高空向下去看,才能一觀此處的全貌。
那幽泉的泉眼就像是一枚幽綠的眼瞳,周遭的緋紅好似炙熱的眼瞼,就像是一隻詭譎的巨目在日夜不休地注視天穹。
凝硯來這裡,是為了泡幽泉的。
他體內的朱雀脈川流不息,炙熱灼燒,時刻都像是要衝破他的肌膚,將他焚燒殆儘。
隻有南溟幽泉中至寒至陰的泉水可以壓製他這一身躁意。
尋常人的朱雀脈自然不會像他這般。
——純粹是因為他覺醒了兩次靈脈,兩次都是朱雀脈,才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想到這裡,凝硯在心底還是歎了口氣。
但凡他和他阿姐一樣,覺醒的是不同的靈脈,也不至於這麼麻煩。
雖然兩次覺醒同一條靈脈導致他的戰力比同境界的要強太多,譬如他此時不過五方天,但便是見到八荒天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但靈脈太強,直到他突破到朱雀無極之前,恐怕都要被靈脈之中的躁意影響。
這也是他分明是凝禪的親弟弟,卻不入合虛山宗,而是被凝禪扔去了清宮去修清靜無為,又被迫來泡南溟幽泉的原因。
隻是他這一年來,靈脈原本已經被幽泉壓了個七七八八,未來十年都不太會複發。
豈料功敗垂成,隻差最後兩天,此處竟然發生了如此異動。
這下恐怕最多隻能壓製五六年了。
凝硯不是很喜歡讀書。
但在凝禪的壓迫之下,該接受的教育他倒也完全沒拉下。
這會兒扒拉自己上課灌耳音聽來的內容,凝硯的印象裡,反正完全是沒有說過南溟幽泉什麼時候爆發過妖潮的,甚至也沒有提過這裡的妖氣有異動,可能會成為新的妖域通道。
但此時此刻出現在他麵前的,確實是妖潮的雛形。
凝硯歎了口氣。
他原本今天就要踏上返程的路,算起來,他都已經一年沒吃到段大師兄的烤全羊了,隻是想想都要流口水。
而且他再過五天就十四歲了!阿姐承諾他,終於要給他一隻屬於自己的尋音卷了!
——倒不是之前凝禪不給,主要是南溟幽泉這個地方,本來也不屬於尋音卷的覆蓋範圍之內,他拿了也沒什麼用。
想到凝禪,凝硯忍不住彎了彎眉眼。
也不知道這次回去,他比凝禪又高了多少。
可惜最開始他的身高開始超過他阿姐的時候,還能看到她跳腳的表情,後來他越來越高了以後,她反而變得冷靜了起來。
還是氣急敗壞的阿姐更有趣點兒。
隻是看起來,他暫時是不能走了。
離這裡最近的村落城鎮也不過一百裡路,他能多阻這妖潮一瞬,就能少一個人死於妖潮之下,隻希望附近的門派能儘快發現此處的異動,前來支援。
凝硯抬手,將長發隨便挽了起來,在腦後一綁,巡視一圈四周,找了個地勢稍高的地方。
然後足底發力,隻是瞬息,便已經踩在了上麵。
他翻手取出幾隻陣旗,向著四周拋出。
陣旗落下的同時,他的周圍已經自然地升騰起了一片結界,再向著四方延展開來。
他腳下的那塊巨石也在這個瞬息之間,比此前更高了一些,讓他的視野比此前更加開闊高聳。
妖潮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