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有停歇。
他還在堅持。
他的嘴裡,甚至重複的,還是凝禪被吸入天穹漩渦之前,讀嘴型時看到的那句話。
“我要保護……在意的人……
“……和這個世界。”
凝禪臉上的笑容倏而綻放。
她自坍塌天穹而落,她的意識凝成了有些虛幻的身影,從黑白之中踏入了阮齡身前的這一片最後的不放棄。
“你做到了。”她笑著看向阮齡,然後一指點向他的額頭。
醒靈的生機煥發,阮齡原本已經力竭的四肢重新變得有力起來,他有些枯槁灰敗的肌膚回到了原本的彈性,而整個世界也以他為中點,一圈一圈外擴,變得重新有了色彩。
所有的一切都在回退。
天穹漩渦吸走的瑣碎被退回,殘缺的學舍屋簷重新落了紅瓦,劍湖的水被送回,阮齡手中長劍的豁口也消弭不見,重新變得鋒利。
肆虐的風漸漸柔和,變成了一場春。
一場春裡,理應有雨。
於是雨落酥如油,生機隨著雨落春回大地,阮齡的眼瞳驟而有光,他拿著手裡的劍,好似大夢初醒。
“咦,我怎麼在這裡?”他有些錯愕地左右看了看,又低頭看向手裡:“欸?這又是哪來的劍?”
——回退的世界裡,已經將這裡攪亂的命珠持有者的一切痕跡都被抹去。
小妖阮齡不再有天下第二劍的凝禪教他寥寥幾招劍式,不會在黃昏時分摸出身上僅有的幾塊靈石去買一籠牛肉包子,蹲在牆邊,隻等著有提著劍氣喘籲籲的少女從牆頭翻下,一手拿著肉包子,一手給他比劃幾樣劍式。
但終究有什麼東西留了下來。
他的手裡,多了一把曾經拯救過這個世界的劍。
山雀小妖撓了撓頭,不解極了,卻莫名對這劍心愛無比,他珍重地將那劍擦了又擦,小心收起,轉頭又看到了凝禪的身影。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他莫名開口道:“這位道友也是來用晚餐的嗎?牛肉包子可好吃了,要一起來兩個嗎?”
凝禪笑了起來:“好啊,你先去,我稍等就來。”
阮齡抱著劍,衝她揮了揮手,笑眯眯一溜煙跑遠了。
凝禪站在原地。
她隻是一縷意識,春風吹來,也隻會穿過她的身軀,燦陽灑落光芒,她也不會感覺到任何溫度。
但她卻覺得陽光溫暖,春風繾綣。
“這個賭約,我贏了。”她輕聲道:“你看,無論你覺得這個世界有多糟糕,總有人在竭儘全力地保護和愛著這個世界。”
“從這個角度來看,你創造的這個世界,並不算是糟糕透頂。”凝禪笑了起來。
她的意識回落,重新睜眼,看向麵前神色複雜唏噓的老婦人,笑容更真摯了點:“至少,奕劍宗的牛肉包子,是真的很好吃。”
“這不是一個賭約。”凝禪繼續道:“我贏了,你也沒有輸。因為這是你心中想要的世界。”
初代妖皇長久地看著凝禪,她有些唏噓,有些感慨,也有些出神,但最終,她什麼也沒有說。
她隻是一縷殘魂。
一縷本體早已隕落了太多年的殘魂。
她的一切情緒波動,一切喜怒哀樂,都隻是曆史中的一抹塵埃。
但這並不代表她以招魂幡勾勒構建出的這個世界一無是處。
至少她嘗試過。
她失敗了,卻也不是那麼失敗。
有人……至少有一個人,在因為純粹的愛,而支撐著整個世界。
這就已經足夠了。
她想。
“你很好。”初代妖皇慢慢道:“有你拿著招妖幡,我很放心。”
老婦人的身影開始變得虛幻起來,她夙願已了,招妖幡也已經交給了在她心中最合適的人,那麼殘魂便也沒了停留在世間的理由。
臨行之前,她又想到了什麼,回頭看向凝禪。
“對了,還有一件事。離開這裡後,你選擇讓所有人都忘記這裡的一切,還是記得?”
凝禪低眉,撫過懷中的招妖幡。
“都忘了吧。”
忘了這裡曾有一個失敗的烏托邦。
忘了她能使用至少兩道靈脈。
忘了她曾經以九轉天的境界單殺了無極境的虞畫瀾。
更何況,她既然如今成了招妖幡的主人,往昔的一切細節在她的心頭更加明了了起來,她又哪裡還猜不到,虞彆夜在進入此方世界後,雖然新生一場,卻或許是有了前世的一些細枝末節的記憶。
否則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平白無故的生死不悔。
她呢喃著再重複一遍,彎起眼睛笑了笑,看向身形愈發虛幻的初代妖皇:“都忘了吧。”
也忘了本就不應存在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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