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禪頗為鎮定地衝虞彆夜輕輕點了點頭,轉回頭來。
她的背影與平素裡看起來一樣平靜到冷淡,好似再多的情感也無法讓她的目光多停駐分毫。
虞彆夜沒有垂下眼,徑直看著她的背影。
良久,在心底苦笑一聲。
這便是為何他始終要保持表麵的那一份鎮定與溫柔的原因。
既然不能讓她停駐,又何必驚擾她分毫。
他並不知道,此刻隻留給他一個背影的凝禪心中,正在掀起驚濤駭浪。
幡靈說此前那些話的時候,凝禪下意識是有些不相信的。
並非不信任,而是她在沉思之後,更偏向於將虞彆夜對她的感情定義為深層次的感激和些許的依賴。
——她自認為完全可以理解,在虞彆夜經曆過她在夢裡見到的那些折磨與往昔之後,對於向他伸出手,抱有單純且毫無目的的善意的人有著一些或許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感激還是渴慕的情感。
就和前世一樣。
前世雖然她並不知曉虞彆夜有著這樣的過去,但在與虞彆夜如此朝夕相處日日夜夜的近百年時光中,虞彆夜對她產生一些自己也分不清是什麼的情感,是非常正常的。
凝禪覺得能夠分析出這些的自己是理性的。
直到此刻。
她終於意識到,她的那些所謂的理性,更像是自以為是。
或者說,自欺欺人。
哪怕是重生了一次,再去回想的時候,凝禪依然認為虞彆夜對她的喜歡,是那百年的相處後,慢慢滋生出來的某種類似於相伴相隨後的習慣性的喜歡。
就像……
就像她對他一樣。
是的,前世的凝禪,是喜歡虞彆夜的。
克製的,淺淡的,習慣性的,亦或者說是對他的喜歡不拒絕的那種喜歡。
至少凝禪自認為是這樣。
所以她才會為他屠了少和之淵半門,燒了一整座畫棠山,再提劍殺上畫廊幽夢,想要帶他回來。
然後,這份喜歡,戛然而止在他推她下山的那一掌。
再逐漸變成了回想起原著劇情後的愕然。
她不認為這種淺淡的喜歡可以發展成原書中所描述的那種偏執到病態的追逐,如果她沒理解錯,虞彆夜甚至在她死後,試圖集齊她的魂魄。
晚秋的淵山上,枯枝敗葉遍地,縱然合虛山宗的執事已經帶著弟子們清理過了一遍,但秋風掃過一夜,枯黃便也落了一夜。
這一夜,是凝禪此刻落腳時發出的有些悶的喀嚓。
也是虞彆夜沉黑如永夜般滴水不漏的眸色中,突然劃過的一道過分耀眼的流星。
“師姐。”虞彆夜的聲音倏而響起。
凝禪的思緒猛地被打斷,她甚至有一瞬倏而驚醒般的慌亂,想要回頭卻頓住。
她有種被撞破的奇妙心慌,下意識避開了虞彆夜的眼睛,隻側了側臉
:“嗯?”
回應之後,
,
虞彆夜還和段重明因為喊她師姐的事情陰陽怪氣地對撞過兩句。
但最近……
最近,他好像極少再說出“師姐”兩個字了。
好似在刻意回避這個稱呼。
凝禪在等虞彆夜的後文。
但他卻久久沒了聲音。
凝禪有些疑惑地看去一眼,正對上虞彆夜似笑非笑看過來的目光。
虞彆夜跟在她的身後,換了一身與她同款的、暮山紫色的亂雪峰道服,她這樣駐足時,虞彆夜上前兩步,拉近了與她的距離,恰好與她的衣袂摩挲擦過。
他身量很高,並肩的時候,要落下目光才與她恰好對視。他靠近她,倏而彎腰。
他的氣息太近,那張比青年時期要漂亮得侵略性更強的臉驟而放大,凝禪心底一驚,下意識後退半步:“你乾什麼?”
虞彆夜眼中有了一瞬的茫然。
他抬起手,從凝禪發頂順著她的碎發取下來了一枚扇形的銀杏枯葉,表情無辜:“想幫你取下來落葉而已。”
凝禪:“……”
此前她還會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但現在,她敢肯定,他絕對是故意的!!!
*
重回淵山,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好在前世已經跌跌撞撞走過一遍程序,重來一次,多少可以繞開許多彎路,直達主題。
比如凝禪不必再去測繪一圈地形再起護山陣,而是當著虞彆夜的麵,雙手背在身後,施施然繞著淵山山腳走了一遭,看似毫無規律,也隻想是在考察地形而已。
但走到最後幾步的時候,她原地蹲下,單手按在地麵,然後就在虞彆夜和段重明震撼的目光裡,靈息遊走,直接起了淵山的護山大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