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過一個春秋而已,他這麼多年也過來了,招妖幡也好,替身傀也好,所有的這一切,他從來都勢在必得。
就像是彼時對虞畫棠一樣。
隻有虞彆夜看著凝禪毫不避諱地扔在一邊的尋音卷上的字,表情很是微妙。
凝禪說是抓了他來做試驗,又說什麼慢工出細活,但在這幾個月裡,她分明……又給他做了好幾隻替身傀。
甚至一字排開,怕他自己也混淆,格外控製了一番年齡,搞了幼年版,青年版,少年版,銀發版,黑發版。
虞彆夜看著一連排的自己,表情很是古怪,心道能做出與過去的自己那麼肖似的替身傀也並不奇怪,畢竟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但青年版的他,為何看起來也如此有
神韻。
更何況,凝禪不是早就放出話過,一個人一生隻能做一具替身傀,怎麼到了他這裡,就足足擁有了七八隻。
再這樣下去,他尾巴可能岌岌可危。
而且……
不管看多少遍,他在看到這些頂著自己臉的替身傀時,心底都會油然而生一片毀滅的欲望。
隻是再看向在旁邊的搖搖椅裡翹著腳曬太陽的凝禪,眼底那股乖戾斂去,像是炸毛的小貓重新乖順。
虞彆夜有很多問題在心頭,但他也隻讓這些問題停留在心頭,至始至終都沒有問出過半個字。
搖搖椅是他做的。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的人生裡還會做這種東西。
但看久了凝禪做傀,虞彆夜覺得自己已經自動學會了一些特彆的製作技巧。
比如給段大師兄修繕已經被刀鋒劍影毀了無數次的屋子。
比如開辟了一片菜園子,引了水渠,還做了個小水車。
再比如,他甚至親手捏了一摞小花盆,種了六初花,隻為凝禪每天睜眼看向窗邊的時候,能看到窗外盛放的重瓣粉色花朵。
凝禪其實睡的很少。
她大概就是那種在修仙之後進化掉了一些睡眠的人。
但她但凡睡,都會昏天暗地地睡個兩三天。
看到那些六初花的時候,凝禪是有些恍惚的。
恍惚自己究竟是在這一世,還是回到了前世的那些好似與此刻並無區彆的漫長歲月。
某一次凝禪靠在搖搖椅上,歪著頭靠在軟墊裡,有些半睡半醒的時候,虞彆夜給她蓋被子的時候,倏而聽到凝禪低喃了一句。
“阿夜。”
虞彆夜的所有動作猛地頓住。
他垂眸。
陽光穿過樹梢落在她白皙的肌膚上,眼睫毛在眼下整齊地落成扇形,睡著的時候,她身上的所有壓迫感都一並收斂,長發散落,有幾縷搭在他的手腕上,再滑落下去。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虞彆夜靜立了許久,他翻開手,掌心浮現了一朵六初花,他注視凝禪的睡顏半晌,抬手將那株花彆在了她的耳邊。
他的動作足夠輕柔,凝禪卻恰好側了側臉,於是臉頰便正好貼在了虞彆夜的手掌之中。
她的唇輕輕擦在他的腕間,並沒有因為臉頰接觸到的突如其來的溫熱而驚醒,而是落得更實了一點。
甚至翕動嘴唇,又喚了一遍他的名字。
“阿夜。”
虞彆夜所有的動作都頓住。
他從俯身,到單膝跪地,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將手墊在她的臉側,感受她的呼吸輕柔的鋪灑,她柔軟嬌嫩的肌膚摩挲在掌心,她的長發落在他的膝頭,與他的發交織在一起,像是一張密不可分的網。
他身量高出她許多,從來都是俯視她。
但此刻,他卻覺得,他好似更習慣從這樣低她半個頭的角度仰視她。
許久,他的眉眼變得鬆散,終於在她睡著後,卸下了自己長久以來掛在臉上的清淺,眼底的占有欲和貪戀越來越濃,濃到他自己都忍不住垂下了眼。
不能再看了。
他甚至不敢去回想她方才的那兩聲“阿夜”中過於熟稔和親昵的音色是從何而來。
他害怕不是他,怕她還有彆的阿夜,那他恐怕會真的控製不住自己。
他垂眼,俯首,再俯身,小心翼翼地卷起了一點她的發梢,貼在了自己唇邊。
這個吻比吹拂過淵山的風還要更輕柔,連蝴蝶都不會被驚擾振翅。
所以虞彆夜也不會發現,原本應該熟睡的凝禪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她靜靜地看著他的所有動作。
她本應阻止他,驚慌失措地站起來,或是不動聲色地避開的。
但她隻是看著。
然後重新閉上眼,讓眼前的一切與夢境中的過去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