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彆夜耳根的紅透驟而蔓延到了全臉,他隻覺得腦中“轟”地一聲,連目光都出現了刹那的失神。
凝禪的語氣並不正式,她說這話的時候甚至還帶了點兒因著前一段對話而帶來的不耐煩和散漫。
虞彆夜唇角的弧度卻怎麼都壓不下去。
他太了解凝禪。
不耐煩和散漫都是掩蓋某種並不反感的害羞,否則她早應在聽到如此冒犯的話語後,拂袖而去。
在知道自己注定會忘記,卻又不確定究竟會忘記多少的時候,她無論如何也要告訴他的,竟然是這樣的兩件事。
這樣全無保留,將自己的身世到情緒都和盤托出的秘密。
龍女的血源脈力自帶鑒真,他自然也繼承了一部分這樣的能力,所以他對彆人話語中的情緒感知極為敏感。
凝禪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她沒有任何絲毫的,對他的厭惡亦或是疏遠。
看過他那般黑暗甚至讓人憐憫的過去後,她沒有說半個安慰他的字眼,而是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
她的所有情緒始終平和穩定,直到此刻,他才在止不住的心跳聲中,重新回想起了她鬆開他的手,毫不在意地失去那些有關他身份的記憶時,所說的話語。
他自然是在意的。
可她卻用這樣輕巧的方式,讓他的那些在意都變得輕飄飄了起來。
虞彆夜,彆夜,又或者說,去掉所有的、與他無關的前綴,就像她對他的稱呼。
師弟,和阿夜。
他是誰,從來都不應該是被這樣一個稱呼所決定的。
她說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在乎過他究竟是誰,她的眼中,從始至終,都隻有他這個人。
她說喜歡,就隻是喜歡他。
凝禪說完這些後,那些來不及抓住的記憶徹底遠去,她甚至恍惚了一下,然後連自己曾經有過這段回憶的事情都完全忘記。
再抬眼,便見到虞彆夜眼睛亮亮地看著她。
凝禪忘了之前發生的事情,此刻有些莫名:“你怎麼這樣看著我?我剛剛有說什麼或者做什麼嗎?”
她遲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也沒什麼異樣吧?”
虞彆夜沒有回答她,而是直接湊過來,在凝禪有些茫然驚愕的眼神中,吻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太過輕柔,輕柔到近乎虔誠,沒有任何侵略性,可他的氣息覆蓋在她的麵頰,又像是要將她徹底籠罩。
凝禪短暫地愣神,卻也並不拒絕,她緩緩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在他的唇稍微分開的刹那,她看著他,倏而問道:“你之前說,有人背叛了你。”
虞彆夜垂眸:“是的,但……”
他想說他已經不在意。
但凝禪卻笑了起來:“你想殺回去報仇嗎?”
*
宗門開戰,秘境之中,兩派弟子見麵便分外眼紅,爭奪
秘寶時下手也不再留情,出手則是殺招,然而入秘境的弟子總不可能隻有少和之淵與祀天所兩家,所以其他門派的弟子們被誤傷的情況也極多。
一來一去,整個浮朝大陸都亂了起來。除卻大家表麵上還尊敬如今也沒有站隊的昔日二巨頭之一的合虛山宗幾分以外,其他的各個宗門之間都已分彆積怨。
自然也有人早早翻出許多陳年舊冤,趁亂報仇,將原本就已經混亂的情態攪得更亂更渾,並將臟水隨機潑灑到任意一個門派身上。
二番五次下來,秘境失去了原本的秩序,變成了殺人越貨,生態更加複雜殘酷的修羅場。
小修士們從憧憬秘境,變得恐懼,而散修們和那些本就修陰邪之功的門派則不亟於迎來了一場狂歡。
也有人在此刻想念過虞彆夜。
在那些土螻妖與其他妖物肆虐於秘境之中的日子,是他站出來,救下了無數弟子的性命,許多人由此自然覺得,若是他在,肯定會一如既往地維持秘境中的秩序。
卻也有人嗤笑一聲:“說什麼夢話呢?你們難道忘了,在入淵山之前,他可是少和之淵的弟子。”
“那又怎樣?他雖出身於少和之淵,但僅僅隻是外門弟子,難不成還能外門出什麼歸屬感來,反過頭去幫少和之淵?更何況,若是少和之淵對他有半分好,他又怎可能跟著凝望舒走?”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是你們是否忘了一件事。”有人意味深長道:“他姓虞。”
一句話堵死其他人的所有話語,虞姓並不多見,更不用說在少和之淵。虞畫瀾久居掌門之位,虞姓儘數出於他的家族門下,盤根錯節,勢力雄壯。
若是其他門派的虞姓,興許還能說一句不過巧合。但少和之淵的虞姓,必定與虞掌門沾親帶故。
畢竟此前所有浮朝大陸的人便都知道,這少和之淵的虞姓世家,已經霸道到,讓少和之淵中,其他不屬於他們家族的其他虞姓硬生生改姓的程度了。
絕對的力量抑或說強權麵前,弱小的一方被蠶食,被提出無理的要求,除了忍辱負重地接受,又能有什麼辦法。
改姓這種事情,過了二代,再去回首時,新生的孩子們恐怕對自己原本的舊姓都會沒有任何歸屬感。
少和之淵從來都如此霸道。
對內如此,對外自然更變本加厲。
眾人惶惶然卻又無可奈何,在秘境中隻能提心吊膽地與其他門派的人暫時組成聯盟,也好過單槍匹馬遇上祀天所或是少和之淵。
不敢去秘境,卻又不得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