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1 / 2)

重明勘真,絕不可能看錯。

他看到了有妖影,那便一定有妖存在。

凝禪有些驚訝地回頭看向虞彆夜▌▌[]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卻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同樣的不可思議。

“妖影?”虞彆夜甚至上前了半步,連語速都快了些許:“畫棠山下?是山體之下,還是山體之中?還是說,這座山,根本就是一座空山?”

“山中,亦或者山下。”段重明道:“而且……那些妖影有些古怪,它們並不像是真正的活物,卻又明明有生的氣息,在看到它們的的第一眼,我的感覺很古怪。”

凝禪追問:“什麼意思?你是指哪方麵的古怪?”

“我甚至覺得,那些妖影,比起可能會霍亂浮朝大陸的隱患,更像是……某種祭祀,又或者說,陣法?”段重明對於陣之一道並不精通,隻能模糊地描述出自己的感受。

凝禪想了想:“你有辦法將你看到的畫麵與我共感嗎?”

段重明點頭,卻將目光落在了虞彆夜身上,片刻,他才道:“可以,但共感隻能用一次,且畫麵不能被再次傳遞。你看,還是他看?”

凝禪愣了愣。

然後順著段重明的目光,也看向了虞彆夜。

她隻想到了自己熟知天下大陣,若是那些妖影真的成陣,或許她可以窺得一二。

卻忘了,這世上最熟悉畫棠山的人,除卻虞畫瀾之外,還有一個。

正在自己身邊。

畫棠山是他的家,所以這一眼,理應讓他來看。

段重明抬手指在虞彆夜的額頭。

那是靜謐無息的一瞬。

又像是過去了許久。

虞彆夜慢慢睜開眼,夜色之中,他的雙眸悄然變成了燦金,瞳仁像一條燃燒著怒火的、漆黑的豎線。

他“看到”了畫棠山下不知幾許,那是仿佛連光都無法透入的地方,更不用說靈息。

那些極致的深黑之中,卻依然能在重明之瞳下一覽無餘的無數凝滯的妖影。那些妖影形容扭曲怪異,形態各異,卻全都麵向著同一個方向,就像是以那個方向為錨點,一層一層地鋪灑開來。

那個方向有一座高台矗立。

高台之上空無一物。

卻好似擁有萬物。

妖影像是獻祭,又像是在被賜予。某種隱秘的、難以言說的聯係共存與妖影與高台之間,一切都像是在幽寂之中發酵的惡意。

這隻是一個畫麵的共感。

但虞彆夜……感受到了自己母親的氣息。

在空無一物的高台之上。

凝禪什麼都不必問,隻是看虞彆夜此刻的眼瞳,就能猜到,段重明這一眼所看到的一切,果然與虞彆夜的母親龍女畫棠有關。

她長久地注視虞彆夜。

以一種這樣她此前從未想過,甚至有些猝不及防的方式,她如此倏而得知了前世他為何明知或許是死局,卻依然要前往少和之淵的真相。

他知道了深埋於畫棠山下的真相。

又或者說,他知道的一切距離真相還很遠,但至少,他掀開了其中太過殘忍的一角。

而他想要知道更多。

他必須去,甚至彆無選擇。

前世如此,這一生,依然這樣。

這是他命運的注定,與凝禪無關,與任何其他的一切都無關。畫棠山就像是他人生的某種注定的起點和終點,他在這裡生長,費儘心思地逃離,在以為自己終於被治愈的瞬間,才驟而發現,他必須回到這裡。

虞彆夜有些僵硬地回頭,他極難控製自己這一刻的情緒,連周身向來克製至極的妖息都變得洶湧起來。

為母親的境遇而憤怒,為自己此後長久居於畫棠山卻對此一無所知所感覺到的痛苦和自責,為命運如此周旋到此、自己竟然還是沒有逃離虞畫瀾安排的大局的荒誕和譏誚……所有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甚至擊垮了他素來引以為傲的自持。

若是他此刻還在羅浮關,想必羅浮關上方的弑妖大陣已經開始聚集殺招。

凝禪眼疾手快,直接把羅浮關到淵山的這一道傳送法陣給捏沒了。

段重明剛開了一次血源脈力,這會兒正虛弱,神色不善地看向虞彆夜:“勸你收斂點兒啊,關愛一下老弱病殘,你的妖息再濃烈點兒,怕是要直接把我從這裡帶走了。”

虞彆夜這才像是如夢初醒,猛地從方才那一瞬的畫麵中驚醒過來。

他難掩歉意:“抱歉,我……”

段重明確反而笑了起來,向來神采奕奕的青年此刻雖然有些疲憊,眼睛卻依然是亮的,他拍了拍虞彆夜的肩膀:“說來說去,我們要殺的都是同一個人。不如同行?”

“我先隨師姐去救凝硯。”虞彆夜沉默片刻,卻道。

凝禪搖頭:“不必。救凝硯,我一個人就夠了。若是他被囚禁在其他地方,我絕不托大,但祀天所不同。”

段重明不解:“到底也是天下三大門派之一,如何不同?”

凝禪露出了一個明媚卻囂張的笑容:“有一個秘密你們應該都不知道,大光明神殿信奉神獸,名叫辟邪。”

*

少和之淵。

一身華服的少女行走在雪夜之中。

隆冬的寒風好似穿不透她周身的靈息,她依然穿著單薄,勾勒出窈窕曼妙的身姿,她就這樣踩著雪,一路走到了少和之淵的一處漆黑的偏殿門前,然後上前,吱呀一聲推開了殿門。

殿內也是一片漆黑,隻有走到最內裡,才能看到,有一盞微弱的靈石燈燃燒。

靈石燈照亮了一個女人的臉。

饒是如此憔悴、狼狽、遍布疲態,那張臉卻依然美麗,好似這世上除了死亡,沒有什麼可以奪走這份美麗。

祝婉照有了一刹那的恍惚。

這樣的美麗,確實本不應存在於浮朝大陸,正如她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站在這裡,而是留在龍女一族一樣。

她卻沒想到,那些

自己聽到的隻字片語的傳言是真的。

虞畫瀾真的把涅音仙子的臉,變成了和龍女畫棠一模一樣。

她花了很大的力氣★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才探聽得知涅音仙子被軟禁在這裡,也花了很長時間,才覓得這樣一個來到這裡的機會。

她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也沒有收斂靈息。

“涅音仙子。”她站在那個憔悴到近乎瘋癲的女人麵前,聲線清晰:“我知道你沒有瘋,你是裝的。”

她俯身看向她的眼睛:“我是祝婉照,你看看我這張臉,應該相信,我是畫棠的族人。”

涅音仙子的眼瞳終於聚焦,她仔細看著麵前這張與當年的畫棠一樣美貌的臉,沙啞開口:“……族人?”

“沒錯,她根本不是什麼虞畫瀾的妹妹,她是被他軟禁在這裡的。”祝婉照輕聲道:“我是來救她的,也是來救你的。”

涅音仙子的眼瞳猛地睜大。

她當然懷疑過畫棠的身份。

但對虞畫瀾盲目到近乎盲從的愛慕,讓她將自己心底曾經升騰過的蛛絲馬跡的懷疑,都一並按壓了下去。

直到此刻。

那些已經混沌的思緒重新噴湧,那些她懷疑過的點滴在心頭浮現,她甚至不需要祝婉照再給她更多的證明,便已經相信了她的話。

“來救她……她不是早就已經死了嗎?”涅音仙子啞聲道。

“她沒有死。又或者說,她也不算活著。一定要說的話,我倒是寧可她已經死了。”祝婉照的目光慢慢落向窗外。

雪夜靜謐,落雪無聲,窗外的深夜中,比夜更濃稠的,是勾勒出的那一道畫棠山的影子。

又或者說,創造了這道影子的那個人。

“涅音仙子,”祝婉照倏而轉頭,看向身後甚至已經連自己的臉都已經失去了的女人:“你恨嗎?想報仇嗎?”

*

祀天所。

隆冬的極北之境是一片黃沙漫天的蕭瑟,天空好似近乎永恒的灰白,大雪漫卷,揚起的風中,雪與沙交織在一起,像是極北永恒的底色。

山並不高,但一座接著一座的連綿,像是群山望不到頭的無儘重複,直至絕望的疲勞。

誰也不知道這些山,究竟要翻過多少座,才能看到一點人煙和綠洲,抑或一條蜿蜒的河川。

在這樣的群山儘頭,又或者說,有人覺得這裡也是浮朝大陸的儘頭之處,有一片光明。

那是傳說中存放著無數靈寶,以靈寶之光將半片天穹都徹底點亮的大光明境。

也是祀天所的大光明神殿所在。

那是一座通體純白、依山而立的巨大宮殿群,與山齊高,雄渾壯觀,在這樣的極北之境的終點靜靜矗立,仿佛神力。

無數人在大光明神殿前叩首,他們曆儘千辛來到這裡,隻為目睹這樣的神跡一瞬,如今九死一生,終於得以看到全貌,自然淚流滿麵,大喜大悲。

神光籠罩在每一個人身上,仿佛某種溫柔悲憫的安撫,將他

們身上的所有病痛與疲憊都如流水般洗去。

於是叩首的所有人沉屙儘褪,舊疾消融,哪怕是靈脈之中連自己都說不明白的那些傷痕與堵塞都煙消雲散,靈息以一種前所未有過的方式衝刷著煥然一新的靈脈,四方脈變得超越以往所有時候的暢通,好似下一刻便可以破境入九轉天,再羽化無極,叩響眾妙天門。

“和……和傳說中一樣!”有老者熱淚盈眶,感受著體內仿佛一夜之間回到了年輕之時的充盈靈息和生命之意:“大光明神殿,是靈殿!”

凝禪帶著巨大的兜帽,麵容被隱藏在雪白的厚毛絨兜帽勾邊後,深黑的大氅和兜帽將她的身形遮掩了七七八八,隻能看出是一位身量優雅的女子,與其他翻山越嶺來到這裡的朝聖者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除了周身的衣物看起來格外乾淨了點兒,在見到這般神境後也隻是靜靜站立在原地,而非跪地叩首之外。

一開始,周遭的信徒還覺得,她這是在初見如此神跡之後,過分震驚而無法動彈,這樣的事情也極常見,他們初來的時候,也有這樣的時刻。

但很快,大家就意識到了不對。

她在那裡站立的時間太久了。

久得有些突兀。

能夠翻越過如此眾多的群山,最終活著抵達祀天所的修者並不多。除卻祀天所自己本身設立的那些傳送點之外,隻有九轉天和無極境可以自己勾勒傳送法陣,否則都要靠自己的腳步去丈量一寸寸山巒。

凝禪在看麵前這座大光明神殿。

前世她也來過,但當時是作為祀天所的座上賓來的。彼時神主也想要一尊替身傀,卻又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無法離開此處,按理來說,派一位神使將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送去給凝禪也不是不可,但祀天所無數人都覺得此行不妥,若是神主的一部分遺失,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

最後協商的結果,就是重金請凝禪親自來了一趟。

那時,祀天所的所有傳送法陣都以最盛大的模式運轉,她帶著虞彆夜跨過一道道傳送之門,直接踏入了大光明神殿的正門之中,直至行抵神主麵前。

她也是在那個時候感知到這座大光明神殿與自己血脈的關係的。

辟邪主靈脈。

所以她才能以血給一具具替身傀點靈。

信奉辟邪之地,擁有如此精純洶湧的靈息,再以靈息渡世間眾人,也算是合理。

隻是當時她沒有什麼野望,也沒有太多彆的想法,隻覺得有趣,甚至沒有想要試著以自己的血脈去感應試探一番,但那個時候,她萬分確定了一件事。

沒有人可以在大光明神殿之中傷害她。

不僅是她,還有凝硯。

所以在聽說凝硯被軟禁於大光明神殿時,她反而放心了不少。

前世她在鮮花簇擁下,被祀天所以最高禮遇相迎。

而這一次,她來得悄無聲息,甚至已經能感知到有信徒帶著不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覺得

有些有趣,忍不住彎了彎唇,然後就這樣,在一眾跪拜的信徒中,施施然向前走去。

大氅的毛邊摩擦過冰冷的地麵,大光明殿外的結界早已將那些漫天的黃沙隔絕,這裡於是隻剩下了冰冷卻聖潔的雪。

毛邊於是被雪染濕了些許,也終於有人倏而抬起手,攥住了她大氅的邊緣。

一道有些粗啞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是何人?見到大光明神殿為何不拜?若非信徒,又為何來此?”

凝禪頓住腳步,垂眼順著那隻枯槁的手看去,對上了一雙狂熱信徒的眼。

“我來尋人。”凝禪平靜地看向他:“或者說,我來救人。”

“大光明能渡一切厄。你來救人,更應當虔誠。”那狂熱信徒死死盯著她,像是要看透她的靈魂:“為何不拜?”

凝禪居高臨下看他片刻:“可如若,大光明本身就是厄呢?”

四野本是一片低吟的嘈雜。

無數信徒跪拜的同時,自然會小聲在口中重複自己心之所願,好似這樣便會被神主聽到自己的心聲,能夠實現自己跋山涉水而來的願景。

但在凝禪與那狂熱信徒開始對話的一瞬起,那些竊竊私語已經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茫然地抬頭看向凝禪的方向,再清晰無比地聽到她的話語。

狂熱信徒們一開始還有些怔忡,但凝禪的那句話在他們的腦中不住地回旋,再重複,最後終於化作了他們眼中的震怒與瘋狂。

“你說什麼?”

“褻瀆——這是對祀天所的褻瀆——”

“請神主降罪於這大逆不道的褻瀆之人!天罰!她應遭到天罰!”

“她是災厄——!口出褻瀆之言的災厄——!理應被拔舌,再被鎮於牢獄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

無數聲音如浪潮般響起,無數詛咒帶著有如實質的願力向著凝禪的方向席卷而來,連天穹在這一刻都變得暗淡。

此處本就是願力的集中地,而當那些願力變成某種詛咒與惡意的時候,也最容易實現。

大光明神殿中,幾名神使已經感知到了此刻前殿廣場上的騷動。

東神使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隻是唇邊有了一抹譏笑:“又有蠢貨在大光明殿前挑釁了。”

“上萬信徒的願力,竟然也有人妄圖突破。”北神使輕蔑地向著殿外的方向掃了一眼,隻看到無數信徒如浪潮般向著某一個位置翻湧而去,像是要將那一葉無助的扁舟掀翻:“不過又一隻螻蟻罷了。”

“信我神主者永昌。”南神使輕聲道,對殿外發生的一切並不特彆在意,轉而問道:“凝硯還是不肯就範?”

“自是不肯的。”西神使微微擰眉,正是那位彼時在少和之淵與凝禪有過一麵之緣的神使:“說來也奇怪,我甚至沒能探知他到底是與哪一妖族的混血半妖,總感覺冥冥之中似是有一股力量在保護他,阻隔我的探知……”

“怎麼可能,這世上哪有這種妖。”東神使臉上譏誚更濃

,他抬眉看向西神使:“你若是不行⑿⑿[]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如我來。”

西神使抬起下巴,正要反駁,卻聽得神殿之外傳來了一聲驚呼。

他臉上露出了被打擾的厭煩,正要抬手布下一個隔音法陣,那一聲驚呼之後,卻又接連跟著無數聲尖叫。

這一刹那,大光明神殿的光明,好似突然黯淡了一分。

那隻是極其微不足道,甚至極容易被忽略的一分。但對於日日夜夜都生長並修煉於神殿之中的神使們來說,那一分實在是再明顯不過!

北神使霍然起身:“發生了什麼?!”

“或許不過是神主即將突破,使用了一些願力。”南神使依然淡定:“不必如此大驚小怪。”

西神使的目光卻已經落在了殿外的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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