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嫵依然跟蕭衍坐一輛馬車。
馬車雖然外觀普通,但裡頭較為寬敞,尾部有一個可供躺臥的小榻。酈嫵信期未過,依舊有些精神不濟,整天蔫耷耷的。所以大多數時候,都在榻上或坐或臥著。
但她睡覺之前,左右翻了翻瞄了瞄,最後看向蕭衍,語氣帶著一點懇求:“殿下,你可以坐在這裡擋住我嗎?我怕馬車顛簸的時候我會滾下來。”
顛簸其實還是其次。車子裡坐得都是精貴的主子,德福駕車時可小心了,隻要不是路麵太大的坑窪,大多數時候他駕車都是很平穩的。
酈嫵主要是怕自己翻身時掉下來。
蕭衍瞥了酈嫵一眼。
這個姑娘好像對自己的睡相還是有一點點自知之明。
他與她同床這麼久,她就沒有一晚是安分的。最乖的時候也不過是抱著她的長枕,麵向床裡頭睡。而大多數時候,則都是抱著他……他都快要養成習慣了。
蕭衍沒說話,不過還是依言挪了過來,坐在榻沿。
酈嫵安心睡去,然後不出意料地,她睡著之後果然又開始翻身過來,拽著蕭衍的一條胳膊,或抓著他的一隻手,抱著睡。
蕭衍習以為常,麵無波瀾。偶爾微微側頭垂眸,看著酈嫵睡熟的嬌顏。
另外一隻手抬起,手指輕輕劃過她細嫩的臉蛋。
有時候他也有些好奇,這個姑娘到底是怎樣的心思,一邊拒絕他的親近,一邊又心安理得地依賴自己。
*
一路往東,連續趕了幾日路。
酈嫵雖然從小嬌養,也很嬌氣。但是不得不說,從小養尊處優,細心嗬護,將她的身子底子養得確實不錯。這一路舟車勞頓,她居然沒有生過病,沒有拖過大家後腿。
隻是因在信期,多少還是會感覺不適。所以這幾天出行,酈嫵都很安靜,除了下馬車吃飯,和到客棧打尖,她再也沒有鬨過要出去逛逛玩玩。
“還有一日便到嶽州了。”這一日傍晚,在客棧落腳吃飯時,陸鑒之道。
幾人都鬆了口氣。
長久趕路,吃不好睡不好。等到了嶽州,他們會呆上很久,就不用再這樣輾轉顛簸了。
酈嫵也心情十分愉悅。
她信期過了,又是一身輕鬆。精神飽滿,臉上也帶著健康的紅潤,重新又是一朵嬌妍的花骨朵兒了。對即將到來的未知生活,充滿了期待。
雖然這次落腳的城鎮晚上也有集市熱鬨可瞧,但離目的地隻有一日之程,酈嫵不想再節外生枝,因此用過晚飯後便乖乖地呆在客棧房間內。
正好趁機洗了個頭,由著琉璃用放了熏香和炭的鎏金球給自己烘頭發。
“殿下去哪裡了?”酈嫵隨口問了一句。
琉璃給她烘著頭發,聞言搖頭:“奴婢不知……好像是外出了。”
“外出?”酈嫵好奇地問。“那穆姑娘和陸大人沈小將軍他們也出去了嗎?”
“沒有。”琉璃說道,“剛剛奴婢找小二的要熱水時,看到陸大人和沈小將軍在樓下喝茶,穆姑娘也自己提了熱水上來,這會兒應該正在屋子裡沐浴。”
酈嫵點點頭,也沒多想。
太子會武,且他身邊的那些屬下都悠然自得,各做各事,想來也沒什麼擔憂的。
*
月明星稀,四野昏黑。
蕭衍站在一座荒廢樓宇的屋頂,從袖中掏出一個刻有遠古鳥獸紋的陶塤,慢慢吹了起來。
低沉悠遠,柔和獨特的音色在暗夜裡慢慢蕩開,並不算突兀。
沒過多久,黑暗中便有簌簌風聲傳來。接著,一道黑影掠過月色,落在蕭衍身前的屋頂上。
來人一身黑衣,單膝而跪,垂首恭敬地道:“不出殿下所料,這一路上一直有人跟隨……要如何處理?”
蕭衍將陶塤收入袖中,這才慢慢開口:“讓他們跟著吧,你們盯好就行。伺機而動,不用打草驚蛇。”
“是。”
*
酈嫵烘完頭發,又找穆書雅聊了會兒話時,眼見夜色漸深,還不見太子回來,心裡也莫名有些擔憂了。
雖然他們此次是微服私巡,可太子身為一國儲君,身份貴重,若是出了什麼意外……
酈嫵忍不住起身,打開門走出去,喊來了德福,問他:“殿下去哪裡了?怎麼還沒回來?”
沈星北他們不帶上也就不說了,居然連德福和德保這些隨從都沒帶。
德福嘴巴蠕動了幾下,還沒說話,酈嫵便聽到頭頂上方傳來一陣輕笑:“在擔心我?”
微服私巡在外,除了私下裡太子會自稱“孤”,平日裡在外頭都會改口。
酈嫵順著聲音轉身。
隻見一道高大的身影從屋頂落下,輕巧地穿過欄杆,落在長廊上,立於她身前不遠處。
蕭衍站在夜色裡,一身黑衣。眼眸也是黑得暗沉,就那樣看著她,唇邊還噙著一縷淡淡笑意。
酈嫵被他的話語和眼神弄得莫名一陣耳熱。張了張口,囁嚅著辯解:“……殿下身份貴重,要是弄丟了,我們回去要被陛下砍頭的呀。”
“放心吧,孤不會丟,你的腦袋在脖子上也會一直穩穩的。”
蕭衍說著,走過來還抬手摸了摸酈嫵的頭,仿佛是幫她證實一下她的這顆腦袋會有多麼穩固。
“回去睡吧。”他說。
天色已晚,兩人倒也沒有磨蹭,迅速安寢。
隻是外麵的床都比較小,這個客棧裡的床也不例外。酈嫵天天窩蕭衍懷裡睡習慣了。不是抱著他的胳膊,就是用腿搭著他的腰,這次就更過分了……
兩年多邊關的曆練,讓蕭衍原本是個警覺性極高之人,且起臥定時。這些日子被酈嫵磨得習慣了她的貼近,但晨起醒來的時間卻還是固定的。
不過今日他卻是被酈嫵弄醒的。
天際還未露魚肚白,蕭衍猛然睜開眼睛,看清酈嫵的動作那一瞬,頭皮差點炸開。
沒有哪個男人被握住要害還能淡定得起來。蕭衍額角直跳,扣住那隻放肆的小手,就要拉開。
可還在睡夢中的人,手裡揪著東西,哪裡會隨便讓人“奪走”,反而更加用力地攥緊了。
蕭衍壓抑地輕.喘了一聲,然後咬牙切齒地開口:“酈央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