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振安走後,唐燕如洗漱完,躺在自己的花梨木雕花月洞架子床內,翻來覆去,輾轉反側,一點睡意都無。
陪在一旁碧紗櫥內的侍女銀雀起身點了燈,掀起帳帷問:“姑娘可是有什麼需要?”
唐燕如掀被坐起來,搖了搖頭:“沒有,就是睡不著。”
“那奴婢陪姑娘說會兒話。”銀雀將油燈置於一旁,然後將帳帷分開掛上金鉤。
唐燕如的一腔晦澀情思,跟自己的摯友沒法傾訴,更無法對自己的侍女講。沉默了幾息後,目光隨意地一掃,瞥見了被侍女放在桌案上托盤裡的壓歲錢袋。
“將那個最大的錢袋遞給我一下。”唐燕如道。
那個是大哥給她的,當時拿在手裡的時候,感覺沉甸甸的,她很好奇裡麵裝了什麼,難道是金錁子或者銀錁子?
接過銀雀遞過來的壓歲錢袋,唐燕如解開袋口,直接將裡麵的東西一股腦兒倒在被麵上。
霎時間,各種顏色的珠子,滾了滿床。
除了鴿蛋大小的金珠子以外,還有打磨得光滑的瑪瑙、璀璨的寶石、漂亮的玉珠,以及又大又圓,色澤華麗的各色稀有海珍珠。堆在一起,琳琅滿目,好看極了。
“呀,真漂亮!”銀雀忍不住輕呼一聲。
時下壓歲錢都愛用銀錁子或者金錁子,往年將軍與夫人以及各位公子給大小姐的壓歲錢都是金錁子或者金元寶。
今年大公子給的這個錢袋格外沉,她原本還以為裡麵放的都是金錠子呢,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多漂亮的珠子。名貴且不說,關鍵是好看。
沒有哪個小姑娘不喜歡這樣漂亮又稀有的珠子。
唐燕如隨手撈起一顆泛著淡金光澤的海珠,端詳了一下,點點頭:“嗯,好看。尤其是這種彩色的海珠,就是琳琅閣都很難買到呢。”
銀雀好奇:“不知道大公子在哪裡買到的這麼多?”
唐燕如猜測:“許是在邊關胡商那裡買的。”
銀雀點頭:“那大公子可是太有心了,這是早早就想好給姑娘帶禮物回來呢。”
有心啊……
唐燕如神情有些恍惚。
自己的這位長兄,總是很嚴肅,也是從前家裡對自己要求最嚴苛的人。
——“哭什麼?彆人說你,你掉幾滴眼淚就能痛快了?我們唐家的姑娘,將門虎女,不是隻會哭的弱貓。大哥教你武功,誰再言語辱你,直接打回去,出了事哥哥們替你擔著,唐府也替你擔著……”
——“武功可以用來反擊欺負你的人,但不是你心情不好發泄脾氣時打無辜之人的手段,此舉大不妥。”
——“縱馬鬨市,踢翻了彆人的攤子,這是大錯。”
——“手伸過來。”
“啪——”男人麵容冷峻,抬手,戒尺毫不留情地落在少女白嫩的手心。
……
唐燕如握著海珠的手,忍不住一緊。
回憶過往,她
對唐振安還是頗為忌憚。雖然細想起來,他並沒有不明不白地苛責過自己,也不是無緣無故打自己戒尺。若沒有他的嚴苛,自己估計也會被家人給寵壞。
而自己的武功,還有棋藝書畫,也都曾得過他的指點,尤其是一手原本雞抓似的無比難看的字,也在他的嚴格要求下,慢慢練得尚能入眼。
再想想他每年跟其他哥哥一樣,送自己的衣裙首飾,給自己的壓歲錢等等,沒有一樣落下過。
如今在危險重重的邊關喋血回來,還用他自己掙取的功勞給她換了個郡主名頭,甚至不經意地如了她的願,讓她恢複了本姓……
如此種種,他著實有心,著實對自己是不錯的。
“大公子對姑娘真好。”銀雀望著滿床璀璨名貴的珠子感歎。
唐燕如嘴角微翹:“那是自然,畢竟他也是我的哥哥啊。”
銀雀暗笑。
心想如今可不是哥哥了。
這念頭才起,銀雀心裡不知閃過什麼,表情微怔了一下。
“將這些都收起來吧,還是睡覺,再不睡天都快要亮了。”唐燕如捂唇打了個嗬欠,心情稍微放鬆了些,困意就忽然間襲來了。
“是。”銀雀連忙收起自己胡亂紛飛的思緒,將散在被麵上的珠子全都撿起,放回壓歲錢袋中。
*
正月裡,唐燕如跟著唐夫人走了幾家親戚,又受邀參加了幾趟宴席。
趁著年節,各家夫人又慣例開始操心起子女婚事,借著宴會,暗暗物色兒媳或佳婿。
唐夫人格外受歡迎,不斷有人向她打聽唐振安和唐燕如的事。
畢竟唐家大公子至今尚未議親,雖然年歲大了些,但此番立功歸來,得天子賞識。為人也是儀表堂堂,高大英俊,絕對是各家夫人搶著要的佳婿。
而唐燕如如今獨立出來,擔著郡主名頭,已是不容易高攀了。但唐夫人將她養大,是與她情同親母女的養母,所以眾人想要攀上唐燕如,還得靠唐夫人幫著周全。
唐夫人想到自己的這一雙兒女,也是有些憂愁。
思忖著這兩個孩子年齡都不小了,再耽擱不起了,今年一定得將他們的婚事各自敲定下來。
唐夫人先是記下幾個不錯的姑娘,找了個機會與唐振安提起這事。
唐振安耐心地聽完自己母親說的幾位高門閨秀,然後搖頭:“母親不用為我的親事操心,這些姑娘年齡也頗小,我跟她們恐相處不來。”
“那是人家姑娘年齡小嗎?是你年齡大了!”唐夫人氣道。“總是說叫我不操心,你看看你,都拖到這麼大了,我能不操心嗎?人家姑娘願意嫁你,你倒是嫌棄人家年齡小了!你說我上哪兒去找年齡不算太小,還算不錯的姑娘給你?”
唐振安不吭聲。
“罷了罷了,我不管你了,我找阿如去。”唐夫人起身,嘀咕道。“之前舍不得將她嫁出去,想將她多留兩年,沒想到不知不覺也留大了。這都過完十八歲生辰了,再拖也要成老姑娘
了,可再耽誤不得,今年務必要將她的親事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