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什用眼睛丈量著房間。
明明大部分物品照舊擺放, 她用過的東西還放在原位,可彌什就是無比確信這一點——有人進過她的房間,碰過她的東西。
那種房間被動了的感覺, 就好像有寄生蟲藏匿在房間的某個角落裡, 雙眸陰暗緊盯著她,隨時等著吃掉宿主、再代替宿主。詭異感如影隨形
因此,彌什遲遲沒有進房間裡。
她思索了一會兒, 然後打開了截圖。
自從綁定NPC係統後, 彌什養成了隨時截圖、及時存檔的習慣。早上她出房間的時候, 習慣性對著幾個方位拍了幾張。
雖然截圖光線昏暗, 結構垃圾,看得出來拍得十分敷衍,但用來對比細節綽綽有餘了。
彌什打開截圖,將它和所對應的方位拚在一起, 玩起了現實版的“我們來找茬”。
很快, 她就發現第一個異樣:座機被動過了。
彌什按照截圖角度蹲在座機跟前, 眼前截圖放大再放大,隻留下座機的畫像區域後對比, 她很輕易就發現了:座機的角度變了。
原本是60度角擺放,現在是70-80度左右,肉眼看看不太出來, 截圖對比就會很明顯。
明顯有人碰過這個座機, 再按照“他”記憶中的模樣, 將它擺了回去。
除了座機以外,彌什還接二連三地發現,床尾的被單變皺了,有人曾經坐在她的床上;化妝台上的鏡子過分乾淨, 有人不知何故擦過它;還有旅店拖鞋,明明她沒有換過旅店拖鞋,一直都是穿著自己的鞋子。
可本應該在櫃子裡麵的拖鞋,此時卻出現在床尾。
還就像彌什早上換過鞋子一樣擺放整齊了。
…
…
等等,櫃子?
彌什猛地回頭,看向從始至終沒有留意過的置物櫃。
淡黃色藤編製的櫃子安安靜靜待在角落,半人高的空間,足以容納一個成年人彎腰藏匿。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櫃門居然悄悄無打開了一個小縫。
從彌什的角度看過去,她隻看到一線黢黑,黑暗裡藏匿著一份未知的恐懼。
像是房間裡住著個人一樣。
彌什及時存檔,然後鼓起勇氣慢慢走了過去。
隨著她的靠近,她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可即使如此,彌什依舊沒有搖人過來,也沒有叫羅凡德、三島他們陪同。
因為第六感告訴她,這裡麵絕對有副本信息的重大線索。
而且是隻屬於她的線索,是彌什需要獨自麵對的東西。
彌什猛地打開櫃子。
櫃子裡。
沒有多出一個人。
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還沒等彌什鬆一口氣,很快,她就被放在拖鞋原本擺放位置的東西吸引全部的注意了,因為這是一盤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麵包。
一盤麵包,被放在櫃子裡?為什麼會有那麼神奇的劇情轉折。
彌什將它從櫃子裡拿出來。
剛拿出櫃子,她就聞到了一股惡臭,隨後才發現這份麵包長滿黴菌。被她動了位置後,無數小蟲子就像被驚醒一樣嘩得都飛起來了,還差點撲到彌什臉上。
她趕緊把盤子放在桌子上,然後開窗散掉惡臭。
等酸臭味消散不少後,她才有功夫研究這份莫名其妙的菜。
透過好幾層層密密麻麻苔蘚色菌斑,彌什勉強能認出,這是他們今天早上才見過的食物,邁俊從廚房裡端出來的果醬麵包。
可不知道為什麼,它會變成這副模樣,就像放了好多年的東西一樣。
“咦?”
忽然,彌什眼尖發現:麵包被動過了。
不是那種被人拿來拿去的動過,而是麵包被人吃了一口。
如果彌什沒有考完高等數學就得老年癡呆的話,她還記得,飯桌上沒有玩家動過食物,從始至終,觸碰過它的人隻有邁俊。
…等等,不對。
彌什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違和感,她眯起眼睛湊近觀察麵包表麵,而後猛然發現,麵包的其餘地方都長滿黴菌,可隻有被吃過的地方,幾乎沒有落菌,也少有氧化的痕跡。
也就是說…這份果醬麵包是先發黴,再被吃的。
嫌惡感翻湧而上,彌什的舌苔都發苦了,豐富的想象力讓她有種也吃了發黴麵包的感覺。
她連忙拉開和發黴麵包的距離。
解放嗅覺後,彌什才把注意力更多放在菜品以外的細節上,譬如裝麵包的盤子。
她一邊轉動餐盤,一邊將飯廳裡截的圖調出來對比。
所有的盤子都長得大相徑庭,角落有橫濱的字樣,很明顯是旅館裡的東西。
到目前為止,彌什都沒有把這份莫名其妙的麵包和自己聯係上,直到她的視線,定格在盤子的邊緣,才如同電光劈下一般,頭皮發麻。
——瓷器上有個缺口。
按理來說,瓷器使用起來磕磕碰碰,有個缺口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
彌什將截圖和盤子重合在一起,驚奇發現,這居然和今天中午放在她麵前的是同一份!一樣的分量,一樣的奶油起伏高度,不同的隻有黴菌和被人吃過一口的痕跡罷了。
而今天中午,把這份麵包擺在她麵前的人,正是邁俊!
他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要吃一口她的麵包後,堂而皇之地擺在衣櫃裡?
彌什的腦子運轉飛快,托期中考試的福,現在的她可能是思維最敏捷的時候。
果醬麵包,同一個盤子,吃了一口,集體凶殺案,最後的聚會…這些關鍵詞結合起來,令彌什想起一個典故,那就是耶穌的《最後的晚餐》。
席間,耶穌曾說過:“與我共食一個餐盤的人即將背叛我。”
“飯桌上的麵包是我的肉,果汁是我的血,你們請用吧,我願為你們犧牲。”
饒是彌什這種不太了解宗教的人都知道,最後的晚餐主題有兩個,一個是門徒的背叛,一個是耶穌的犧牲。
背叛…
犧牲…
這兩個詞就像詛咒一樣,一下子鑽入彌什的腦子裡,時不時冒出頭來。
可彌什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且不說這裡是靈異副本,出現一些難以解釋的現象也不足為奇,出現一個麵包算什麼?
再來,如果始作俑者真的是邁俊,他又為什麼要告訴她副本線索?
這不合理。
不管怎麼說,這盤菜和邁俊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彌什對邁俊的懷疑越來越大。
她向來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人,所以在懷疑產生的瞬間,彌什就離開房間,徑直朝邁俊所在的方向走過去——她要當麵質問邁俊幾個意思。
可到那後,卻發現探查線索的人隻有嘉嘉,沒有邁俊。
“邁俊人呢?”彌什詢問。
嘉嘉應聲回頭:“邁俊說看不慣菜盤子擺在桌子上的樣子,去廚房洗碗了。”
“…”
怎麼會有那麼離譜的理由啊?究竟是什麼人才會在恐怖副本裡洗碗?
最要命的是,嘉嘉似乎沒有意識到她男朋友有什麼不對勁,居然直接放他回去洗碗了。嘉嘉笑著吐槽道:“邁俊就是這麼一個人,眼裡有活。”
…
…
謝謝無限空間的情侶們,給她重新定義了什麼叫“眼裡有活”。
彌什原本還覺得邁俊嘉嘉是正常人,從現在開始,她宣布收回最開始的評價。
與此同時,她的眉頭越皺越緊,腦子不停轉動——按嘉嘉所說的,邁俊剛開始就離開了,連不在場證明都沒有,實在很難不懷疑他的嫌疑啊!
她三言兩語打發走嘉嘉,而後走到飯廳。
半開放式的廚房裡,一道身影正在忙活,嘩啦啦水聲和搓碟子的嘎吱聲同時響起,
彌什慢慢靠近。
隔著鏤空的牆麵,她發現裡頭的人還真是邁俊,正背對著門口,麵朝水槽,水聲嘩啦。洗好的盤子被他擺在一旁,彌什快速看了一眼,果然少了一個。
“邁俊。”
彌什喊了一聲。
邁俊應聲回眸,順手關掉水龍頭:“怎麼了?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線索嗎?”
彌什本來想直接質問他,可還是沒忍住內心的疑問,吐槽到“你怎麼在副本裡洗碗啊?”
“唉沒辦法。”邁俊含蓄笑了一下:“我有點潔癖,看不得這些東西擺在那裡沒人管。”
…好的,邁俊的嫌疑越來越大了。
彌什看著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就來氣。
“你出來,我們聊聊吧。”彌什拉開坐墊,打算坐著舒舒服服和邁俊理論,卻沒想到,邁俊居然拒絕了她的聊天請求。
他說:“可是我現在有點忙,不如你進來,我們在廚房聊。”
…
這人究竟是有多喜歡洗碗啊?
彌什看他都把廚房的大鍋給洗乾淨了。
邁俊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態度惹惱彌什,她直接打開廚房門,然後站在門口質問對方:“你給羅凡德發推文鏈接是什麼意思,你為什麼不把推文告訴其他玩家,你為什麼要把吃剩下的麵包放在我房間裡。”
一個個質問被扔出來,帶著嚴厲且無法忽視的語氣。
奇怪的是,彌什質問著邁俊,邁俊卻一直背對著她,雙手在水槽搓弄盤子。
“推…文…?”
“麵…包…?”
邁俊的回複語氣拖得很長,就像粘稠的怪物在草叢裡爬行發出的聲音。
明明剛剛講話還是正常的模樣,輪到彌什質問他的時候,他就變成無法溝通的樣子。
這讓彌什心裡的不爽達到頂峰。
“是啊!”她拉高聲音:“長得和我一樣的凶手照片,你忘記了嗎?”
也不知道“長得和我一樣”的關鍵詞觸碰到邁俊的哪條神經了,忽然,他保持身體不動,隻有脖子連同頭顱的部分地扭頭看過來。
姿勢詭異得讓人毛骨悚然。
彌什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身體退出了廚房的區域,隻有一隻手還維持著扶門的動作。
她眼睜睜看著邁俊的視線定格在她臉上,而後扯出一個非常大、咧到耳根的笑容。他說:“啊原來是這樣,原來是你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