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發現莫名削退了李豫成的擔憂害怕,可這樣的僥幸,在看清房間裡的景象後徹底消失了。
他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兩步,先旁人一步走進房間裡,抬頭旋轉著看房間裡的奇觀。
皇宮裡,居然有這樣的存在?
強勁的、藤蔓狀的觸手包裹著整個房間,數以百計,密麻得都看不出房間原本的石壁顏色了,入目皆是詭異的粉紅色。
所有的觸手都穿過了牆壁。
不是物理意義上的打穿牆壁,而是它跟石壁融為一體,它就像變色龍一樣根據環境改變形態,接觸到石壁的時候它就變成石壁,接觸到土壤的時候,它就是土壤。
如此便形成了一副詭異的景觀,空氣中縱橫的觸手,延伸到某個物件的時候就消失了。
它融進房間的一部分,這整個房間都是它的身體。
李豫成不敢相信,聖潔的皇宮裡居然藏有這麼一個詭異的房間,養著這麼一個詭異的怪物。他還想再往前走兩步,腳踝卻被一隻手抓住了。
李豫成低頭看去。
竟然是他的母後。醒得正是時候。
她趁彌什、梁硯行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房間裡的時候,穿著尊貴的衣服,一寸寸
爬了過來,抓住了李豫成的腳踝不讓他再前進了。
“不可以,豫成,不能傷害它。”
現在的母後完全沒有昔日尊貴皇後的樣子了,她那日常梳得嚴嚴實實的頭發散落臉頰旁邊,明黃色的鳳袍也因為爬行而變得汙穢不堪。
她拉著李豫成的腳踝,央求他:“不要。”
看得李豫成心疼之餘,還有種接近奔潰的惱怒:“為什麼,難道是你在飼養怪物,你可知道,它害死了多少人,還害死了我的父王!”
麵對親兒子的質問,皇後娘娘選擇了逃避,閉口不談這些事情。
她隻是不斷重複:“不要去,不要在意它,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情。”
事情都這樣了,皇宮的秘辛就擺在眾人的眼前,母後卻還是自欺欺人般地要求他假裝不知,李豫成原本就在強忍的憤怒徹底爆發,半跪下來扶住母後的肩膀大喊:“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一聲高過一聲。
李豫成對自己今晚將死的事實毫不在意,他憤怒的,是一直以來驕傲崇拜的父母圈養怪物,是他們對自己有所隱瞞導致不可逆轉的悲劇,是母後事到如今還不知悔改。
眼看兩人的情緒逐漸不受控製,這時,彌什默默出聲,說:“是因為李氏皇朝需要它,對嗎?”
皇後一愣,匍匐在地上的身體呼吸隨之減輕,仿佛死了一樣。
她這樣的反應,側麵佐證彌什的猜想。
彌什本就從最開始的時候,猜到副本的主題是皇權,但是中途發生了太多事情,鄰宮的女人,莫名其妙的血洞,死去又睜眼的李父,還有深夜進食的觸手….
這些事情不斷乾擾她,讓她一度忘記這個副本的主題。
直到剛剛獄吏提起“歸順”,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究竟遺漏了什麼。
“讓我猜猜,當年梁父是靠這隻怪物,才在戰場上死而複生,建立李氏王朝的,對嗎?”
“胡說!”
皇後忽然反應劇烈。
反駁出口後,她才發覺自己無意間暴露了什麼。
可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麼可隱瞞了,乾脆將所有的一切全盤托出:“我的頤和(李父)是真的在戰場上死而複生了,他是一個英勇的戰士,如果沒有他拚儘全力就沒有李氏這片江山。”
“不過傳言漏了半節。”皇後苦笑:“從那以後,他就落下舊疾,無法再上戰場了。”
不僅如此,隻要稍微劇烈運動,他就會胸口疼痛難耐冷汗直流,跟廢人沒什麼區彆了。
然而旁人隻知道李氏的輝煌,卻不知道李氏付出的艱辛。
他們為了統一江山耗儘家產,死的死傷的傷,哪怕好不容易成立了李氏皇朝,百姓安居樂業,還得擔心會不會有反叛者推翻政權,將他們多年的辛苦毀於一旦。
可是戰爭結束後,無論是頤和,還是她,都已經身心俱疲了。
他們害怕無法守住這偌大的國業。
“可是我在統一李氏國土後,第一次看到百姓們生活得那麼開心,那麼幸福,而他們的幸福,都建立在李氏皇朝之上,是我們統一國家,才有百姓的幸福。”
“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必須要穩固皇權,為此我願意做任何事情,包括奉獻生命。”
如果國土失守,百姓們該有多失望,社稷也將再度回到混亂無序的狀態。
這是李父李母都無法接受的結局。
就在這時,在建造皇宮的時候,李母無意間發現了這隻當時隻有巴掌大的蟲子。
它有神奇的力量,隻用血肉之軀,僅僅幾月的時間構建出現在這座恢弘的皇宮。
也因為這座鐵牢般堅固的皇宮崛起,李氏迅速占領話語權,給那些死心不改的領主們一些小小的震撼,還在百姓們心中皇權思想牢牢紮根。
說到這裡,這座皇宮有多重要,已經毋庸置疑了。
更彆說李氏還用怪物教訓俘虜,解決敵人,變成李氏深化皇權的一把好刀。
李母慶幸自己在危難時刻找到這隻蟲子,可她沒想到,蟲子反噬的結果是那麼大,那麼沉重。剛開始隻是李氏族群自發性的奉獻,他們向蟲子獻出生命,建造皇宮。
再後來,是俘虜們的歸順,成為皇宮的養料。
可漸漸的,皇宮已經不滿足於幾個人的奉獻了,它對血肉的需求量越來越大,觸手伸向宮人。
為了不讓無辜的人遇害,李父建議讓皇宮以自己為食,反正他已經是無法上戰場的廢人一個,與其爛在皇宮裡虛度光陰,不如讓他最後再為社稷做出最後的犧牲。
與他一起打仗奮鬥的臣子卻不同意。他們征得家中兒女的同意,將他們以選秀為名送進皇宮,送到先帝身邊與他共同受苦受難。
說到這裡,皇後終於露出疲憊的神態,說出內心深處的感歎:“她們都是一群胸懷大義的勇士,她們為了皇宮奉獻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名聲,隻為讓李氏皇朝延續下去。”
說到這裡,李豫成恍然大悟。
八歲那年他看到的景象,究竟是什麼意思。
那些橫七豎八躺在父王身邊□□的人們,她們是在接受皇宮對自己的索取,直到完全死去。這就是為什麼李父發現李豫成在偷窺後,想也不想對身旁的女人紮下刀子,隻有血是紅色的,也隻有血能掩蓋他們身上數不勝數的血洞。
李父也是從那時候起,拒絕出現在眾人麵前,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要回避。
而他李豫成這麼多年的厭惡,原來都是錯的。
一時間,他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思緒亂七八糟。
而他的母後說出這麼荒唐的過去,卻好像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一樣,語氣十分驕傲自豪:“隻有用血肉供養皇宮,穩固皇權,社稷才會越來越安定、和諧發展下去。”
李父走了,就輪到她了。
隻要血肉足夠皇宮將永遠存在,皇權也因此被穩固,久而久之社稷將發展到難以想象的模樣,再也沒有戰爭,人人安居樂業。
因為在皇後、在先帝的心中,皇權就等同於和平和穩定。
…
彌什和梁硯行對視一眼,麵上表情是難以描述的複雜。
“撲哧。”
忽然,李豫成笑了一下。
這一笑直接把李母從瑰麗的世界宏圖中拉出來了:“豫成,你在笑什麼?”
明明說的是涉及許多人命的沉重往事,李豫成卻好像瘋了一樣捧腹大笑,都快直不起腰了。
他擦掉眼角不知道是悲傷還是好笑的眼淚,說:“彆搞笑了。”
“你不會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吧,醒醒吧,就算沒有你們,幾百年後皇權也早就嗝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