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見此便知道言娘子大概是一個很好的高管,也確實是個人才。
有了言娘子的加入,沈舒的梧桐院更加井井有條,甚至言娘子當晚就和沈舒說起袁氏舊仆同沈氏仆從的事情。
“小娘子可要將二者區彆開?”言娘子皺眉問道。
沈舒沒有回答,而是問道:“言娘子的意思呢?”
言娘子道:“這要看小娘子所圖為何?”
“言娘子請講。”沈舒態度和善,表示洗耳恭聽。
言娘子道:“若小娘子要當袁氏外孫,那自然要重袁氏奴輕沈家仆;若是要當沈氏女,自然相反。”
沈舒輕笑:“若我要當彭城縣君呢?”
言娘子看了沈舒一眼,似乎並無意外,恭聲道:“那小娘子便要將二者一視同仁,免除派係之爭。”
這點沈舒在工匠上已經想明白並且實施了,但在婢仆上還沒來得及。
言娘子一邊說著一邊給沈舒遞上一份杏仁牛乳。她極善察言觀色,她得知沈舒不喜乳酪的甜膩後就給沈舒換成了牛乳。
牛乳味膻,杏仁去膻,時下士族多以杏仁煮牛乳進補。隻是讓她意外的是沈舒居然連石蜜都不讓她放,這口味清淡的也是小娘子中少有了。
“言娘子說得對。”沈舒接過用玉碗盛著的牛乳,輕輕歎了口氣。
她其實很喜歡喝牛奶,特彆是前世有段時間她沉迷減肥,早餐一般都是牛奶加雞蛋的組合,如今這兩樣已經成了奢侈品。
她對時下的山珍海味不感興趣,但牛奶的價值她還是很認可的,畢竟她也不希望自己以後的個子太矮。
飲完這一碗杏仁牛乳後,沈舒對著言娘子道:“我已讓妙華將她們重新登記造冊,之後會重新分配活計,身處何職,主次為何,皆以考而試之,優者為主,劣者為次。”
“如此,則一視同仁,檢拔婢仆也不以袁沈出身而論。”沈舒道。
言娘子皺眉:“小娘子是要考試?”
考試一詞並不是後世才有,董仲舒的《春秋繁露》中就將兩字合用。
沈舒點點頭:“官員考試以策論,婢仆自然不同,就以她們所完成的活計優劣而定。”這就好比學校考試同後世職場KPI考核一個道理。
不是有了科舉製才開始考試,事實上察舉製中就已經有考試了,也就是策論。南雍的選官之法也並非隻有九品官人法,而是九品官人法、察舉、軍功入仕和經學生策論入仕等多種共舉。
也正是如此,言娘子對考試這二字並不陌生。
“具體如何製定,就交給言娘子了。”沈舒道。
她說完後去看言娘子的反應,卻發現對方有些怔愣,喚道:“言娘子,還有何異議?”
言娘子被沈舒的聲音喚回了神,再次看向沈舒的目光複雜:“小娘子,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嗎?”
“自然,有什麼問題嗎?”沈舒不解地問道。
言娘子搖搖頭,隨後又是一笑:“奴記得幼時長輩曾教導奴治國若齊家之理,奴雖不懂治國,但今日卻懂了這話。”
“小娘子今日能治家,異曲同工,他日治理莊子、內庭甚至是封邑也定不會再有問題。”言娘子道。
沈舒皺眉:“不說士族內宅,隻說長秋寺掌宮中寺人婢仆,應當比我所說更周全才對。”
言娘子輕笑地搖搖頭:“這不同,您會讓奴將這些成文,而宮中私刑頗多且模糊,婢女前程暗淡,貴人隻愛舊人……”
沈舒明白法令成文和不成文有很大區彆,南雍立國太短,所以長秋寺的建製也不全,至於世家大族則多以用家生子和老人,新人的晉升之路被阻斷。
“您說的這些倒是同北魏的女官製頗有相似之處。”言娘子笑道。
雖然沈舒的做法不是最早最先進的那個,但是沈舒願意學願意改,這就給了她希望。
重要的是沈舒還小,她才是幼童之時就能給出一個近乎完整的管理婢仆的架構,這已經完全超出她的預期了。
“我之後還要去彭縣,建縣君府,言娘子建製之時可將北魏女官製參照借鑒。”沈舒道,她不介意學習這個時代的先進思想。
“唯。”言娘子臉上露出了笑意,恭聲應道。
和言娘子說完後,沈舒第二日就起身去了建康城外的莊子。
她精神十分振奮,畢竟馬上就能見到傳聞中的含雷吐火了,為此沈舒起了個大早。
清晨,沈舒起來的時候照例來到佛堂,卻見到楊子野已經早早地跪在了佛堂外。
“主公。”楊子野見到沈舒十分興奮,“主公,這《四十二章經》我已經會背十餘篇了。”
言娘子見到楊子野的時候也有些吃驚,她從未想到沈舒居然養了一個氐族少年,還允許對方讀書。
不過她並未多說什麼,默默地站在沈舒身後。
“那今日就不用鄭娘子誦經了,你來吧。”沈舒沒有拒絕楊子野要表現的機會,看了對方一眼,就進入了佛堂。
“多謝小娘子!”楊子野大喜。
鄭娘子坐在沈舒對麵,這是她第一次沒有為沈舒誦經,而接替她的是門外的氐奴。
少年高亮的聲音吟誦著佛經,雖然還有氐人的異域強調,但已經十分接近南雍官話。比起鄭娘子女子的柔美梵聲,少年將無憂的佛經念出了幾分野性高昂。
等楊子野誦完經,沈舒點點頭道:“不錯。”
“多謝主公誇讚。”楊子野大喜。
一旁的鄭娘子見狀,沈舒就率先開口:“還要多謝鄭師對子野的教導。”
“小娘子客氣了,我並未教他什麼。”鄭娘子搖搖頭,她隻是在誦經,楊子野在門外聽而已,她也不想收這樣一個弟子。
沈舒見狀也不再說什麼,而是道:“既如此,那子野能誦經是何人之功?”
楊子野想說是自己聰慧,但見沈舒如此說,隻能道:“是妙華阿姊悉心教導於我。”
“既如此,你該多感謝妙華阿姊才是。”沈舒看了看楊子野道。
楊子野隻能趕緊對李妙華拜謝。
一旁的李妙華將人扶起,然後對沈舒道:“小娘子,奴也非教他一人,學堂之中無論男女,年紀大小,隻要向學,奴都願悉心教導。”
“阿翁曾說,為師者應常懷仁人之心,有教無類,阿姊卻是真的做到了。”沈舒將人扶起來。
之後她又對著眾人道:“今日起,鄭娘子在此誦經,爾等皆可聽。今日楊子野已學十餘篇佛經,爾等若想學也可求學於楊子野,亦可去佛堂求學於妙華。”
“梧桐院中,不拘你是袁氏舊仆還是沈氏家奴,亦或是新買來的婢仆,隻要勤學實乾,便皆能被委以重用,重賞。”沈舒說完就讓人將兩匹絹和一匹綢緞給了李妙華,又給了楊子野一匹生絹作為獎賞。
下麵看著的婢仆皆露出羨慕之色,蠢蠢欲動。
言娘子看著這樣的沈舒,一時間覺得小娘子就該是天生的上位者。
之後沈舒又帶了楊子野和李妙華出門前往莊子。
楊子野跟在犢車後,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什麼。
他以為自己在沈舒這裡是特殊的,沈舒隻讓他一人讀書,現在看來他錯了……
沈舒不止讓他讀書,她是讓所有的婢仆都讀書。
楊子野握了握拳,他必須要儘快找到自己更大的用處,才不會被小娘子拋棄。
等到了莊子,徐顯就已經在等她了。
此時的徐顯比沈舒初見他時還要消瘦幾分,但目光卻炯炯有神,精神十分不錯,見到沈舒到了,連忙帶著沈舒到了一個院子裡,得意洋洋道:“小娘子,含雷吐火我已經做出來了,就待小娘子來驗看了。”
沈舒看到這院子裡亂糟糟的,各種看上去已經廢棄的銅製品,還有各種木工所製的機巧玩具,總之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最後徐顯將沈舒拉到了一個黑色的陶罐麵前,指著陶罐道:“這便是含雷吐火。”
沈舒仔細看著這陶罐,外麵用蓋子密封。
“還請徐翁一試。”沈舒目露好奇,這東西倒是有模有樣的,她很好奇被吹得神乎其神的含雷吐火到底是什麼。
“自然。”徐顯自信地走過去將陶罐報到空地,然後打開蓋子,遷出一個類似引線一樣的細線,又拿出火折子點燃。
緊接著徐顯快速跳開,就見到那陶罐中發出一聲悶響,隨後一團火光從裡麵冒出。
就在沈舒狠狠皺眉的時候,一束火花宛如宛如火樹一般從陶罐中冒出,頗有後世煙花中火樹銀花的感覺。
再之後、再之後就沒了。
火花熄滅,一切恢複平靜。
沈舒就很一言難儘,但徐顯十分得意,顯然對這含雷吐火的表演非常滿意。
“小娘子覺得這含雷吐火可好?”徐顯捋了捋胡須問道。
沈舒:就咋說?煙花秀嗎?
她想要的是炸藥,結果看了場低級煙花表演,就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不該抱有太大期望,畢竟火藥要出現還得再過個一二百年。
“徐翁方術極佳!”沈舒隻能表示讚揚。
徐顯的年紀當沈舒祖輩都夠了,一眼就看出了沈舒的勉強,皺眉問道:“小娘子是覺得我這含雷吐火不好嗎?”
“不、不是。”沈舒擺擺手,“隻是和我預想的有些區彆。”
“小娘子要的不是這含雷吐火吧。”徐顯明顯察覺到了什麼。
沈舒隻能道:“不知徐翁能否讓這陶罐在一開始就炸開?”
這話讓徐顯想到沈舒說起煉丹術就提及炸爐的事情,眉頭皺得更緊:“小娘子是想要炸爐之藥方?”
沈舒點頭,就是要炸藥啊。
“我煉丹之時也曾炸爐數次,但覺得都是偶然,但小娘子如此說,怕是知道一些丹藥炸爐之忌諱吧。”徐顯察覺到了問題,對著沈舒問道。
沈舒也沒想隱瞞,不就是一硫、二硝、三木炭嗎?
所以她僅有的火藥配方會有用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