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是血腥陰鬱的色彩,可放在這把劍上,卻隻讓人覺得鋒利又坦蕩,和沈長玉給人的感覺是一樣的。
這把劍的確和沈長玉很配。
“這是我的本命劍,名為墨馳,它醋意可是很大的,我若敢用彆的靈劍,它就會一直嗡鳴不停地罵我,吵得我頭痛。”
墨馳劍聽罷還真的劍身震顫,嗡鳴了一聲,沈長玉便道:“行了行了,彆罵了!我那次隻是用那名弟子的靈劍給他演示一下動作,我又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
他嘴上這麼說著,望向墨馳的目光卻透著炙熱和癡迷。
雲黛偏頭看著沈長玉,她有時候其實挺羨慕沈長玉這種人的,她雖然也是劍修,也同樣對劍道極為熱衷,可或許是因為她從一開始會轉職成劍修的目的就不純,她沒辦法如沈長玉這般純粹。
她沒辦法這樣純粹地追求最極致的劍道,她拚命練劍,隻是因為劍能夠保護她,她也迫切地需要這份力量。
前世的她背負了太多的責任,很多事情甚至沒空去細想,事實上,並不是因為她選擇了劍,而是劍選擇了她。
沈長玉握著墨馳揮舞了幾下,突然手腕翻轉,將自己的本命劍遞向了她。
“試試?”他抬眸看她,眼底帶著笑意。
把自己的本命劍遞給彆人,這舉動實在太怪了,脾氣大點的靈劍會當場翻臉的。
雲黛覺得搞不好自己這位師叔就是故意的,他可能是想向她這個對靈劍習性不甚了解的師侄展示一下來自靈劍的暴脾氣,雖然這種行為在雲黛看來有些幼稚,但她還是很給麵子地伸出了手,慢慢地握向了墨馳劍。
五指一寸寸下探,又逐漸收攏,漆黑如墨的劍柄很快就被雲黛完全握入了掌心。
沈長玉看著她,眼底笑意似乎更濃了,他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可等了半天,墨馳卻什麼反應都沒有。
雲黛手腕一轉,挽了個劍花,長劍被她刺了出去,劍尖直指沈長玉的咽喉。
漆黑的長劍紅光大放,竟毫無遮攔地將鋒芒刺向了沈長玉。
這把屬於沈長玉的本命劍,就那麼老老實實地被雲黛握在手裡,倒戈向了它原本的主人。
這一刻,沈長玉臉上的表情終於繃不住了。
雲黛覺得有些好笑,眼下這情況她其實早料到了。
她劍主的身份,並不是在未來才成立的,她曾經是劍主,那現在也是劍主,就像《斬戒訣》一樣,這是印刻在靈魂上的印記,不受過去和未來的影響。
因此即使她重生回了過去,她仍舊是劍主。
墨馳是一把好劍,但究其根本,它仍隻是一把劍,就連第一神劍醉流鳶都甘願聽從雲黛的差遣,墨馳怎麼可能反抗她?
劍主受萬劍朝拜,天生便是萬劍之主。
無論是有主之劍,抑或是無名之劍,雲黛都擁有絕對的優先權,這是比鋼鐵更堅固的君與臣的關係。
任何一把劍,都會以被劍主使用過為榮,墨馳也不例外。
雲黛將劍放在了桌子上,可墨馳劍剛一脫離她的掌心,便嗡鳴著自動飛了起來,繞著雲黛轉起了圈。
雖然它隻是一把劍,但任誰看了都能從它的動作間看出一種極為明顯的歡快,很容易就會讓人聯想到搖著尾巴的小狗。
沈長玉的臉徹底僵了,他沉聲喚了句“墨馳”,漆黑長劍才依依不舍地嗡鳴了一聲,落回到了他手中。
見雲黛在看他,沈長玉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雲黛師侄,說實話,你剛剛說你想去拔第一神劍醉流鳶時,我心裡還覺得你是在癡心妄想,畢竟我當初可也是嘗試過去拔那把劍的,可我甚至沒辦法穿過那些圍繞著神劍生成的風息之氣,更沒辦法去握住它的劍柄。”
“可是你,”沈長玉看向雲黛的目光都帶了幾分欣喜,“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招靈劍喜歡的人,墨馳是把脾氣很差的劍,我真沒想到它會這麼喜歡你,說不定你真的能拔出醉流鳶呢!”
雲黛眨了下眼睛,還沒等她說什麼呢,沈長玉就雙手扣住了她的肩膀,目光愈發炙熱:“雲黛,你要好好成長起來知道嗎?你要變強,變得比任何人都強!你有這個本事!這就是你該走的路!”
沈長玉的話讓雲黛有些發愣,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這些話,前世陪在她身邊的是殷蝶和齊霄,這兩人雖也對她幫助頗多,但他們都算是她的同輩,他們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肯定她。
更何況她那時被打落到了穀底,殷蝶和齊霄其實都不確定她是否真的能再次站起來,他們對她的安慰更多是一種安慰性的、信念性的。
即使是大長老玄誠子,他對她的肯定也是收斂的、是嚴厲的,不似沈長玉這般明媚外放。
這種如此熱烈的來自師長的肯定和欣賞,是雲黛第一次感受到。
她的心跳突然就加速了,像是有一團火在她心臟裡跳動,她的眼神變得愈發堅定。
“我會的師叔,我會比任何人都強。”她捏緊了拳頭,一字一頓這樣說道。
沈長玉笑了起來:“你儘管往前走,隻要我沈長玉活著一天,我就絕對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把你毀了。”
......
“雲師妹?雲師妹?”在殷蝶的呼喚下,雲黛結束了回憶。
她將沈長玉送給她的無名劍收了起來,偏頭衝殷蝶笑道:“師姐不必擔心我,六師叔沒有為難我,他說我很有天賦,讓我好好修煉,他知道我沒有趁手的劍,還送了我一把劍。”
殷蝶先是鬆了口氣,隨後又擔心起來:“雲師妹啊,六師叔沒有為難你,那是因為封離本身和他關係其實不大,可封離畢竟是你的同門師弟,你師父不會找你麻煩吧?”
“這個我也說不好,”提及靜隱尊者,雲黛的表情變得有些冷淡,“我師父原本就不太喜歡我,不過他如今不在門中,就算要問我的罪,也要先等他回來。”
雲黛的話讓殷蝶皺起了眉,她不解地問道:“你師父為何會不喜歡你?真是奇怪,我覺得你挺好的呀,你是不是以前做過什麼得罪掌門的事啊,要不然他為何不喜歡你?”
雲黛的眼神變得有些怪異,殷蝶問她是不是做過什麼得罪靜隱尊者的事,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她入門後,她和靜隱尊者的接觸就非常少,她有時幾乎都記不起來自己還有這樣一位師父。
若說靜隱尊者是從何時開始不喜她的......他大概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她。
雲黛以前總以為師父是天生性情冷淡,才不怎麼搭理她,可直到葉兮顏入門,她才知道原來師父是會關心自己的徒弟的。
更何況,就算是與封離比較,靜隱尊者對封離的關心也比對她的更多。
前世雲黛成為掌門後,總對自己說,不要用過去的苦難折磨現在的自己,所以她很少去考慮這些問題。
可如今重生回來,雲黛卻像是突然察覺到了什麼,她總覺得靜隱尊者對她的態度並不是空穴來風,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契機。
可是,契機是什麼呢......
倘若靜隱尊者從一開始就討厭她,又為何要收她為弟子呢?
殷蝶還喋喋不休地說著,她一臉義憤填膺道:“我覺得你那個同門師弟才是真的討厭,說起話來也彎彎繞繞的,一點也不耿直,我憑生最討厭的就是他那種人......”
“呼!”殷蝶吐出了一口氣:“反正今天六師叔沒為難你就是最好的,六師叔雖然帶著我們練劍時,總喜歡以大欺小,出手也毫不留情,但他人其實還挺不錯的......門內弟子有什麼困難去找他,他都很熱心......”
“而且六師叔和我師父關係很好,我原本還想著,若是六師叔為難你,我便去找我師父求助!”
雲黛心中一暖:“多謝你。”
“彆這麼客氣嘛,”殷蝶道,“我還指望你教我讓劍速變得更快的竅門呢!”
“那我現在就教你?”雲黛確實沒有藏拙的意思,她也希望殷蝶能變得更強,在這個修真界中,隻有擁有絕對的實力才能得到彆人的尊重。
殷蝶卻惋惜地歎了口氣:“今天是不行了,我晚上還要去後山乾雜活呢,還是改日吧。”
殷蝶這一提醒,雲黛倒也想起來了。
“我今晚也沒空,大長老讓我趕緊去把雲珠池收拾出來。”
和殷蝶分彆後,天色便徹底黑了下來。
夜色將鋪了一地的雪襯得更加冷鬱,雲黛慢吞吞地走著,思緒飄得很遠。
今天發生的事太多了,多到甚至讓她的認知都發生了一些變化。
她見到了前世的熟人,也見到了前世從未有過交際的人,她知道這一天對她而言有著非凡的意義。
她人生的軌跡在變化,那是一種天翻地覆的變化,從這一天開始,她已經徹底走上了和前世完全不同的道路。
她要變強,變得最強,就像沈長玉說的那樣,這本來就是她該走的路。
雲黛深深吸了口氣,將那些混亂的思緒都從腦海裡趕了出去,她現在還有一件事要做,她必須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這般想著,便迅速掐起了輕身訣,化為一道遁光,向某個方向飛略而去。
若殷蝶在此,一定會發現雲黛飛的的方向並不是雲珠池,而是萬仞閣的醫館。
沒錯,雲黛要先去醫館一趟,不是為了封離,她要找的人......是葉兮顏!
......
靈竹墟深處的竹屋中。
油燈的火光跳動著,將青年的影子倒映在掛於門梁的竹簾之上。
係於青年額間的赤色抹額被他隨手取了下來,扔到了一旁的桌子上,他的頭發完全散開了,顯得有些淩亂,整個人都透著股懶散的氣質。
此時的沈長玉正隨意地倚靠在竹榻上,借著火光,翻看著一本殘舊的劍譜。
看了一會兒,他又將劍譜放下了,撐著下巴,琢磨著今天那個小姑娘。
“真不知道她怎麼混的?她那劍術在同輩之中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水平,不說掌門了,就是我們當初那一輩最傑出的玄誠子,在她那個年紀,也絕對不是她的對手......”
“都這樣了還能被傳出瞎話來,居然還搞得大家都以為她真是個廢柴,她是不是人緣太差了點?”
“嘶,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天才都會有點缺心眼?”
沈長玉又琢磨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今日相處下來,人好像是有那麼點兒呆......不過也不討厭啊?”
正在這時,從側旁突然飛出了一把漆黑的劍,重重地撞在了沈長玉的後背上。
“喂!”他不滿地叫了一聲:“你發什麼脾氣?我又沒說她壞話。”
沈長玉一把將墨馳劍抓了起來,氣哼哼地道:“我都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墨馳在沈長玉手中不甘示弱地震動了起來,一副絲毫不懼怕他的模樣。
“不是,墨馳,你不是向來討厭彆人摸你嗎?那小姑娘雖然挺有意思的?但你有什麼理由這麼喜歡她?”
“......”
“什麼?你說你就是喜歡她?”沈長玉垮下了臉,“墨馳,不地道啊,你我一人一劍,相伴百年,我一心一意地守著你,從來沒找過彆的劍,你就這麼對我?”
黑劍劇烈震動了一下,沈長玉皺著眉頭聽著,半晌,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很詭異。
“你瘋了嗎?她是我師侄!師侄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就是我是她師叔的意思,我是她長輩!哪有師叔娶師侄的?”
“......”
“你沒病吧?你讓我嫁過去?我把她娶回來,和我嫁過去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彆嗎?要我說多少遍,我是她長輩!這是倫.理.道德的問題!”
“哎呀!行了!你閉嘴吧!我跟你一把劍有什麼好說的!”
沈長玉一腳將墨馳踹下了床,罵道:“今晚你自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