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那時卻並沒有趁機殺了她,他少時拜入萬仞閣,學的是降魔衛道的本事,他也始終自詡名門俠士,不願去做那些齷齪事。
君子論跡不論心,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就算他對自己的徒弟葉兮顏生出過一些超越師徒的情感,他也始終止乎於禮,並未有過任何超出師父這個身份的行為。
即使在玄淩殿時,他想對雲黛下殺手,那也是為了萬仞閣,他是萬仞閣唯一的聖尊,若是他死了,那麼萬仞閣的處境會變得極為艱難。
在當時的情況下,放棄雲黛選擇他,才是最優的選項。
今日雲黛成了劍主,他也承認了她的身份,就像他說的那樣,這些年來,他真的做到了將萬仞閣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也從未做過出格的逾越之舉,可為何那些人還要猜忌他、逼迫他?
他前半生陷在迫害同門師兄的謠言中無從自證,如今又被猜忌嫉恨門下弟子,就連知道當年真相的玄誠子竟也擔心他會對雲黛做什麼。
靜隱尊者心中突然產生了一股巨大的恨意,他恨玄誠子,也恨雲黛。
他的拳頭猛地收緊,劇烈的靈氣波動在屋內蕩開。
他這一生都在為萬仞閣付出,為何他就不能為自己爭一次呢?若他能爭贏了,能順利渡過天人五衰,那他仍舊會是萬仞閣的掌門,也會是萬仞閣永遠的依靠。
......
雲黛領著花予和花墨回了浮黎峰的住處。
真傳弟子分派到的院子不小,雲黛將花予和花墨安置在了空房間裡,這二人手腳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將屋子收拾出來了,絲毫不用雲黛操心。
不過雲黛也沒急著離開,她坐在茶幾旁,不停打量著麵前的兩名少年。
不管怎麼看,她還是看不出這二人到底有什麼區彆,且他們都穿著同樣的衣服,隻需一個晃神,她就完全分辨不出誰是誰了。
她突然就想起了前世鏡花島的結局,魔域六洲的人會在九年後偷襲七宗,那場戰役持續了三年,萬仞閣的七位長老便是在那時戰死,雲黛也是那場戰役後接管了宗門,成為了掌門。
除了萬仞閣以外,受創最重的便是鏡花島了,鏡花島的弟子本就不擅長鬥法,那場混亂致使鏡花島被徹底屠門,血流成河,島主花重影更是連屍體都不見了。
不過雲黛後來也聽說過一個謠言,說是魔域在入侵七宗疆土之時,大部分戰力都被分配到了萬仞閣和體修眾多的太歸門,並沒有餘力再去專門血洗鏡花島。
所以真正對鏡花島出手的,其實是神都的人,是世家偽裝成了魔域之人,對鏡花島痛下了殺手,至於背後的指示者,自然就是居於神都皇城的青淵帝。
還有人說鏡花島島主花重影其實沒死,而是被青淵帝抓去了神都,囚禁在了皇城地下。
雲黛其實覺得這些說法還挺合理的,當初魔域將領攻入萬仞閣時,她是親眼看到了的,魔域幾乎一半的戰力都用在了萬仞閣身上,另一半肯定是去了太歸門,太歸門體修眾多,和萬仞閣一樣戰力極高,不好對付。他們也的確很難再分神去針對鏡花島。
雲黛如今也知道了有關於天人五衰的各種說法,甚至於鏡花島的卦師還有能力準確地算出天人五衰的具體內容,鏡花島的鎮派之寶又是神鬼鏡這樣能照出齊天之寶的靈物,神都的青淵帝有所覬覦是說得通的。
雲黛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鏡花島既然能算出天人五衰,說不定也能算出九年後的那場大難。島主花重影突然送來了這對雙生子,很難不讓雲黛懷疑,她們是在為那場災難提前做著準備。
可花重影到底想做什麼呢?難道是想請她幫忙?雲黛不太確定地想著,如果放在前世,以她前世的能力,有人送禮想巴結她是很好理解的。
可她現在不過才第三境,九年的時間太短了,也隻夠她重新拿回自己的本命劍醉流鳶,想要對付神都的青淵帝,恐怕還是不夠。
“雲姐姐,時辰不早了,花予來服侍姐姐更衣吧。”
突然靠近的少年打斷了雲黛的思緒,雲黛下意識往後仰了仰,他靠得太近了,雲黛都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清甜幽香了。
“花予,”她重複了一遍少年的名字,又移動目光,看向了花予身後的花墨,終於問了出來,“你們就沒什麼要同我說的嗎?花島主令二位來我這裡,總不能真的是來給我當侍從的吧?”
花予笑了起來:“今日夜色已濃,我們還以為雲姐姐不會這麼快問起呢。”
雲黛有些不置可否,她指了指桌旁的另外兩把椅子道:“二位坐下來細說吧。”
他們也沒推辭,很快就在雲黛對麵落座了。
隻一個晃神的功夫,雲黛就又分不清誰是誰了。
“你們......”她皺起眉頭。
“姐姐,我是花墨。”其中一名少年很好心地重新給雲黛介紹了一遍。
雲黛點了點頭:“那就開門見山,先從紙條說起吧。”
花墨和花予對視了一眼,最後由花墨給雲黛講述了起來。
“我們知道姐姐很好奇為什麼花島主要將我二人贈予姐姐,又為何要告知姐姐那些事情,姐姐心中一定在想,花島主這麼做是有所圖謀。”
花墨頓了頓,臉上的笑意也逐漸收斂了,他的神情變得難得地嚴肅:“其實這一切都與姐姐的母親有關。”
“你說什麼?!”雲黛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這兩位貌美的少年。
她的母親早在她五歲時便去世了,她對母親的記憶也模糊不清,更何況,她分明記得她的母親隻是修為不算高的一界散修,怎麼會和鏡花島島主花重影攀上關係?
花墨道:“雲姐姐應該聽說過鏡花島的上任島主吧,也就是花島主的師姐神算子。”
花墨所說的這個神算子便是給靜隱尊者算出天人五衰的人,事實上這個名號雲黛也的確聽說過。
聽說她料事如神,一切儘在掌控中;聽說整個十四洲的聖尊都求著她給自己算上一卦,但她卜卦卻全憑心情;還聽說神都的青淵帝曾想聘請她成為神都的國師,甚至要將葉氏的小兒子許給她當夫郎,可在葉氏派人來迎親的路上,神算子失蹤了......
自那以後,神算子便再沒在十四洲出現過,青淵帝大怒,派了很多人去尋找,但都沒能找到,鏡花島島主的位置也順位到了神算子的師妹花重影身上。
花墨繼續道:“世人隻知神算子這個稱呼,卻無人知曉神算子的本名是什麼。”
他微頓了一下,眼底帶了幾分笑意:“神算子本名雲若畫,她是姐姐你的母親。”
饒是雲黛自詡冷靜自持,突然聽到了這樣的消息,也被徹底驚住了。
雲黛當然知道自己的母親叫什麼名字,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雲若畫”這三個字和“神算子”關聯上。
花予在旁邊補充道:“所以從某個角度來講,如今的花島主,其實算得上是雲姐姐的小姨,她命我二人前來,也是知曉了姐姐受了欺負,所以讓我們來為姐姐撐腰。”
花墨也點頭道:“花島主讓我們告訴姐姐,姐姐無需害怕,若萬仞閣有人欺負你,你隨時可跟我們一起回鏡花島去。”
雲黛愣愣地看著麵前的兩個少年,過往的那些記憶開始在她的腦海中翻湧,母親的臉早已在歲月的磨損下徹底模糊,她能記起的也不過是一些混亂破碎的片段。
她記得母親總用梳子蘸水,將她的鬢角梳得整整齊齊;她記得母親總牽著她的手,對她說,她的未婚夫在萬仞閣,讓她未來一定要拜入萬仞閣修行劍術;她還記得母親的身體很不好,常年都臉色蒼白地臥床不起,而那些和母親有關的記憶,也都因此染上了一層淡淡中藥味......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雲黛完全想不通。
“若按照你們所說,我的母親是神算子,那我的父親又是誰?我母親又為何會在給我師父寫下了那條預言後,還一定要我拜入萬仞閣,甚至於我和段青涵的那份婚約又是怎麼回事?”
雲黛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了,她甚至懷疑眼前這二人是在騙她,說不定居於鏡花島的島主花重影也懷揣著什麼陰謀。
“接下來就由我來說吧,”花予將話接了過去,“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雲姐姐的母親,雲若畫前輩贈予靜隱尊者的那條預言,是在姐姐還未出生,而雲前輩尚且年少的時候,雲前輩並未料到姐姐會是身負先天靈骨之人。”
“至於姐姐的父親,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鏡花島上盛產一種靈果,名為孕果,其效用奇特,不論男女,任何服用過孕果之人,都會懷上孩子。”
“姐姐的母親,也就是雲前輩,當年正是為了躲避神都葉氏的追捕,才服下了孕果,隱姓埋名躲了起來。”
“隻是雲前輩也沒料到,姐姐竟出生便帶有齊天之寶,且命軌會因當初的那條預言受到影響。”
“雲前輩為幫姐姐破解命煞,透支了自己的生命,所以在姐姐五歲時,雲前輩便去世了。”
“至於姐姐的那份婚約,則是雲前輩與段青涵的父親之間的一個約定,那時隱姓埋名的雲前輩,偶然遇上了路過的段前輩,她得知段前輩的兒子在萬仞閣學藝,便將他請了回去,又用鏡花島弟子的身份,為段前輩算了一卦,贈了他一套解語,而交換條件就是......姐姐與段青涵的婚約。”
“雲前輩是在用這種方式將姐姐送來萬仞閣,送到靜隱尊者麵前,因為隻有這裡才有姐姐的機緣,那也是姐姐唯一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