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是謝映玄?
雲黛的眼睛都瞪大了, 她的大腦甚至有一瞬間的空白,手上的動作也下意識地跟著停了下來。
她的第一反應是,眼前這個少年在騙她!他怎麼可能是謝映玄?她是見過謝映玄的, 前世的她在修練至第九境後,可是提劍殺去了神都皇城, 將劍架在了謝映玄的脖子上。
記憶中的那個男人,和眼前的少年沒有一絲一毫的相似之處。
即使那是百年之後才會發生的事, 但一個人怎麼也不可能因為過去了三百年,就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不僅是樣貌,甚至是身材、氣質都完全是另一個人。
所以隻有一個說法能解釋, 那就是眼前這個自稱是謝映玄的少年,和前世三百年後, 那個同時得到兩件齊天之寶並一統十四洲、登上神都帝位、成為唯一一個外姓聖主的謝映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這個認知是極具顛覆性的。
雲黛在聽花重影講述了齊天之寶的效用之後, 便始終覺得前世葉兮顏最後的結局處處透著蹊蹺,如今看來, 一切似乎果真存在著許多問題。
隻是不知道傳聞中葉兮顏深深喜歡著的那個謝映玄, 到底是眼前這個少年, 還是前世那個坐上神都帝位的最後贏家。
黑衣少年仍看著她,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怪異,那是一種極度的迷茫和不解,但很快, 那些情感又轉變為了某種似有若無的哀傷和留戀。
雲黛甚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對他流露出這樣的情感。
“原來......雲黛就是你......”
他沒有回答雲黛的問題,也沒說自己是於何時何地認識的她,他隻是輕輕地說出了這句話。
雲黛心底的疑惑更重了,他的聲音給她的感覺實在太似曾相識了, 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她絕對不認識眼前的少年,更加沒有見過他。
雖然她經曆過很多事,但修士的記憶不會隨著時間的流失而變得模糊,倘若是她見過的人,她絕不可能忘記。
雲黛沉默地注視了他片刻,終於,她做出了一個決定。
就見她手腕一轉,銀劍再次刺了出去,鋒利的劍刃竟就那樣毫無阻礙地沒入了少年的左肩,令他身形晃了晃。
這次就連雲黛都露出了吃驚之色,因為他竟沒有躲開,而是就那樣站在那裡,任由她用劍將他的肩洞穿。
雲黛抬眸再次看向眼前這少年,她發現他也在看她,他在用一種她難以理解的眼神看她。
她下意識就手腕回收,將劍拔了出來,殷紅的血隨著劍刃的抽出灑了一地,雲黛垂下手腕,血便滴滴答答地順著劍尖滴落到了地上。
謝映玄踉蹌了一步,他用右手捂住了左肩上的血窟窿,但他根本沒去看自己身上的傷,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狀況,他仍一瞬不瞬地盯著雲黛,狼狽又執著。
“為什麼不躲?”
雲黛的聲音很冷,她本來是不打算與麵前這少年多廢話的,可他的表現實在太奇怪了,她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人。
少年偏頭看著她,像是在思考她話中的意思,半晌才他痛苦地皺起眉頭,眼底也閃過了一種掙紮的情緒。
雲黛就聽他緩緩道:“我不想......拒絕你的要求......”
他說得很慢,仿佛在說這些文字時,他也在思考它們所表達出的意思,可他就是那樣說了,說得直白又坦率,絕不是在說謊。
而就是這樣一句話,也終於令雲黛想起了一段被她遺忘很久的回憶。
那段回憶久遠到,若非她主動去搜尋,她根本不會輕易記起,它夾雜在無數的痛苦回憶中,顯得虛幻又飄渺,像一根細小的羽毛,又似一點塵埃,黯淡渺小,輕易便會被忽略掉。
那是前世她剛被她的師父剔出靈骨時發生的事了,那日她渾身是血地倒在雪地裡,目送著她的師父抱著葉兮顏一步步遠去。
空蕩蕩的經脈令她再蓄不起一絲靈氣,沒有靈氣護體,她根本抵禦不了梨山寒冷的風雪,被廢掉的右手也埋於雪下,隻能感覺到一股冰冷的鈍痛。
她昏昏沉沉地看著雪花一片片地落在她的臉上,淚水早已被冷風吹乾,令她隻能紅著眼眶,閉上乾澀的眼睛,連掙紮的力氣都使不出。
那時的她滿心的絕望,她甚至以為自己會凍死那場雪裡。
可就在她的意識即將消散前,她於朦朧中看到,有一個人奔向了她。
她看不清那人的臉,隻知那是一個穿著黑衣的少年。他小心翼翼地將奄奄一息的她從雪地裡抱了起來,又慢慢護進懷裡,她便終於在那絕望的冰冷中感覺到了一絲久違的溫暖。
再後來,她就徹底昏迷了過去。
她重傷的那段時間,萬仞閣還未從巨大的變故中緩過來,沒有人能想起她,更不會有人顧及到她,是那個陌生的少年,一直留在她身旁照顧她。
隻是她那時實在傷得太重了,連五感都鈍化了,她大部分時間都陷在昏迷的狀態,就算偶爾醒來也昏昏沉沉的,根本看不清那個少年的臉。
她也曾強撐著打起精神,詢問過他到底是誰,可有關於他的身份,他卻一句都不願同她說,隻有在她半睡半醒的朦朧中,她才會聽到他在她耳旁輕輕地和她說話。
他曾叫過她的名字,也曾一聲聲地安慰她。
他還同她說過。
“雲黛......我不會拒絕你的要求,可是我不能跟你說我的名字......”
他那時的語氣,和眼前這個少年幾乎一模一樣。
可等到雲黛的傷好之後,那個少年便徹底消失了,消失得乾乾淨淨,仿佛從不曾存在過,甚至於雲黛偶爾回憶起那段經曆時,連她自己都不能確定那個少年的真實性。
她對他最清晰的印象,也不過是在有一次醒來時,她下意識向少年伸出了手,從他的衣領裡扯出的一枚水色的吊墜,隻是後來那枚水色的吊墜也被少年拿走了。
雲黛有時甚至在想,或許那一切隻是她傷得太重而產生的幻覺,所以她從未嘗試過去尋找他。
在日複一日的高壓之下,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如何當好掌門,如何活下去這些沉重的問題上,也鮮少再想起當初那個極不真實的少年。
所以雲黛怎麼也想不到,當初將她從雪地中救起的人,會以這樣的方式、這樣的身份,再次站在她麵前。
原來那個救她的少年,是謝映玄,是葉兮顏喜歡的人。
雲黛仍不敢相信,她甚至希望她隻是認錯了人。
她曾對那個少年心懷感激,那是在她眾叛親離時,感受到的不多的溫暖。
可若給予她這份溫暖的人,本就是屬於葉兮顏的,是來自於葉兮顏喜歡的人,那當初那個傷痕累累的她,豈不隻是被他們玩弄在掌心中笑話罷了,她的感激和感動,也顯得那樣可笑。
終於,雲黛又一劍揮了出去,少年仍舊沒躲開,雲黛這一劍並不是奔著傷人去的,她的劍尖挑開了他的衣領,便看到了一枚水色的吊墜從他的領口垂了出來,與她記憶中的那枚一模一樣。
雲黛的眼睛幾乎都被那枚水色的吊墜灼傷,她再抬眸看向謝映玄時,突然就很想笑。
還真是可笑,前世的她竟被這兩人耍得團團轉,一個奪了她的靈骨,一個假惺惺地救起重傷的她,令她滿心的感激。
所以其實她傷好後謝映玄會消失也很好解釋了,因為他跟著葉兮顏回神都去了,自然不會再留下來。
雲黛甚至諷刺地想,前世的葉兮顏或許還認為自己其實很仁慈,所以才沒有在奪走她的靈骨後,取了她的性命,甚至還派出自己身邊的人,照顧了她一段時間。
她握著劍的手越收越緊,骨節都被她捏得有些發白。
下一刻,雲黛的銀劍再次刺了出去,轉眼間,劍刃便“噗嗤”一聲完全沒入了少年的小腹。
雲黛根本沒收力氣,她擰轉劍柄,便將謝映玄整個人撞在了身後的雪鬆上,撞得樹枝震顫,樹梢上的雪也隨之落下了一層,砸在了兩人的發頂和肩頭。
謝映玄根本沒有反抗,於是那把劍就完全深入其中,將他的小腹徹底洞穿,隻餘下一截劍柄還被雲黛握在掌心。
她的虎口很快就感受到了溫熱黏稠的血,空氣裡也散開了濃濃的血腥味,謝映玄隻是臉色蒼白地看著她,似已完全放棄了抵抗。
“你再不反坑的話,我會殺了你。”雲黛緊盯著他,眼底是一種扭曲又瘋狂的情緒。
“為什麼......要殺我?”
因為劇烈的疼痛,少年的聲音都隱隱有些發抖,可他還是那樣不解地看著雲黛,甚至伸出了沾著血的手,艱難地攥住了她的袖子,顯得懵懂又天真。
雲黛冷冷地看著他,她突然就將劍拔了出來,丟到一旁的地上,頓時又有更多的鮮血噴湧而出,謝映玄整個人都震了一下,他的臉色也因此更蒼白了。
可雲黛卻根本沒有放過他的打算,她拎起少年的領子,將他拎至麵前,惡狠狠地質問他:“你到底在裝什麼?”
血水湧出,很快就將兩人的衣擺打濕了,在少年茫然不解的目光下,雲黛將自己的額頭貼了上去。
直至這一刻,謝映玄才終於生出了反坑的念頭。
“你瘋了嗎?你要對我用搜魂術?”
少年掙紮著想將雲黛推開,雲黛卻將他推搡在了地上,膝蓋抵住他的腰,雙手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牢牢地固定住。
謝映玄本就受了傷,流了許多血,如今更是使不出更多的力氣將她推開。
“雲黛,你放開我!”他痛苦地咳嗽著,“你對我使用搜魂術,你會受重傷的!”
即使銜玉湖附近有限製靈氣的陣法,但雲黛畢竟隻有第三境,搜魂術隻能高修為對低修為使用,她若是憑借著第三境的修為強行對第九境的謝映玄使用搜魂術,她的神魂必定會受到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