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朱寧對雲黛的印象是什麼,那隻能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呆。
起初在齊洲城口見到這位抱著劍的萬仞閣芳師妹時,朱寧也曾因她第六境的修為,和一副生人勿進的氣質,對她產生過幾分敵意。
朱寧那時心想,大家都是第六境,她師父還是太歸門掌門呢,就算是在太歸門的一眾精英弟子中,她也算是佼佼者了,這萬仞閣的劍修憑什麼這麼傲?
但經過了一番接觸之後,朱寧就發現,雲黛壓根就不傲慢,她就是單純的呆,又不愛說話,所以才容易讓人誤會。
甚至於,每每麵對雲黛那頂黑色幃帽時,朱寧都會下意識在腦海裡刻畫出一張茫然而呆滯的臉。
她還因此有些擔憂,害怕雲黛遇上危險時不能及時做出應對。
所以,當雲黛突然表現出如此狠戾的一麵時,朱寧差點都懷疑,在她沒注意的時候,那層黑紗之下的人已經偷偷被掉包了。
雲黛此時的氣勢實在太強了,那兩名修為比她高的第七境在她麵前都有些黯然失色。
在她說出那些話後,朱寧就下意識觀察起了那幾個身著萬仞閣弟子門服的人。
的確如雲黛所說,這幾人的手上都沒有劍繭,一看便不是常年握劍之人,但萬仞閣分明是個劍修門派,就算宗門內也有非劍修的弟子,可那也不至於眼前這九位被派來鏡花島執行任務的都不是劍修吧。
至於他們佩戴的劍到底如何,這個朱寧可就看不出來了,她又不是劍修,對劍的認知自然不會那麼透徹。
隻是,朱寧想不通,雲黛為什麼要用那樣的口氣說話,難道她在萬仞閣是什麼很出名的人嗎?好像所有萬仞閣弟子都該認識她似的。
朱寧在太歸門中也算是頗有名望,但她都不敢說每個太歸門弟子都會認得她。
而且看雲黛的意思,她那把劍好像也有什麼特彆之處......
朱寧的目光又落在了被雲黛握在手中的靈劍之上,這一路來雲黛都劍不離手,朱寧也偷偷觀察過這把劍好幾次,可她實在看不出此劍到底有何不同......
好像比普通的劍更加漂亮?
......可是萬仞閣那群劍修的劍不都差不多嗎?
朱寧覺得簡直不可思議,這位看起來呆滯遲鈍的萬仞閣芳師妹,怎麼突然就變得如此敏銳?而且回憶起自他們見到那名“萬仞閣男修”後,芳師妹的種種古怪表現就能看出來,她應該一開始就發現了問題。
這讓朱寧稍有些懊惱,她作為他們這一行人的領隊,竟沒能提前發現危險,若不是有芳師妹同行,他們很可能就要著道了。
不過朱寧又很快給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釋,她心想,一定是因為芳師妹本身就是萬仞閣的弟子,所以對同門非常了解,如今看到有人在此偽裝,自然一眼就識破了。
若是有不軌之人冒充太歸門弟子在她眼皮子底下晃,她也必定能一眼看破他們的偽裝!
林
瑤和江行在雲黛道出那幾人的破綻後,心中的天平就已經明顯地倒向她了,他們都下意識地往雲黛身後靠,然後警惕地看向四周。
見狀,那被雲黛用劍壓著的女修,臉上的表情突然就出現了變化,她的眼神也一下子變得極為淩厲,她看著雲黛,乾脆不再偽裝,隻冷聲問道:“你是萬仞閣的人?”
似有一股清風拂過,遮在雲黛麵前的黑紗突然向兩旁微微蕩開,幅度很小,隻露出了一道縫隙,但那女修還是清晰地捕捉到了繡在雲黛領口的,屬於萬仞閣的標記。
她猛地抬頭看向雲黛時,黑紗卻已經再次落下,於是她便沒能看清那張臉,隻能感覺到一股來自黑紗之後的強烈殺氣。
女修不自覺心中一凜,下一刻,隻聽得“叮”的一聲脆響,一枚銀針從那女修指尖飛出,重重地砸在劍刃上,將雲黛下落的劍阻了一阻,而這女修也順勢從雲黛的劍下滑了出去。
她的身法很快,速度也很敏捷,出手施展的招式精準又狠辣。
在她後退的同時,她袖袍一蕩,頓時便有無數鋒利的飛針激射而出,如孔雀開屏般瞬間鋪展開來,將想要追上來的雲黛擋在了飛針的屏障之外。
雲黛不得不手腕一震,揮出一片風息之氣,將那些迎麵攻來的飛針打落。
這一番的耽擱,那女修就徹底拉開了和雲黛的距離,退至了安全處。
她能感覺到雲黛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危險的氣息,她心知這名來自萬仞閣的劍修雖然隻有第六境,修為比她低,但絕對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這短暫的過招在電光火石間便結束了,旁觀的朱寧看得分明,那偽裝成萬仞閣的女修使用的身法和手段,一看就不是來自於萬仞閣,甚至於和整個七宗都不是同源。
那些從她身上擊射而出的飛針,並非像平時使用法寶那般,是將靈氣注入其中,用神魄來進行控製的。
那女修並未通過神魄去控製銀針的走勢,而是直接用靈氣將其彈射出去,放棄了“可控性”,增加了飛針的速度、穿透力和隱蔽性。
隻是那些飛針是當著雲黛的麵打出來的,所以損失掉了隱蔽性這個優點,被雲黛輕易擋了下來,若她是用此招式來偷襲,同境之內都很難有所察覺。
朱寧的表情一陣變化,她很快就想起這女修所用的招式是什麼、又出自何處了。
她嗬道:“你是擎羊樓的人!”
擎羊樓是位於魔域的宗門,受魔皇統轄。
事實上魔域六洲也與雲中八洲一樣,其內存在著大大小小的宗門,也有像七宗這樣傳承千年的大宗門,隻是雲中八洲的修士很少會與他們來往,他們也不會閒著沒事離開魔域。
而幾人麵前的這個偽裝成萬仞閣弟子的女修,所使用的鬼魅招式,正是來自於魔域擎羊樓的擒物術。
朱寧連忙緊張地提醒雲黛:“芳師妹,修習擒物術之人會使用暗器來對敵,他們的暗器之上大都淬著毒,配合著他們無聲無息的手法,可殺人於無形!你斷不能讓自己被那些
暗器打中!”
雲黛偏頭看了她一眼,沒接話,她整個人都被黑色幃帽遮擋著,所以沒有人看得出她此時臉上怪異的表情。
她原本還以為眼前這些偽裝成萬仞閣的人來自神都,卻沒想到他們竟真的是從魔域來的。
雲黛實在覺得奇怪,難不成他們是繞開了神都,從流洲過來的?
朱寧見雲黛一動不動,不禁有些擔憂,她隻覺這位芳師妹竟又變得和之前一樣呆滯了。
她心說,也對,芳師妹才剛剛修至第六境,她能敏銳地識破這幾人的身份,隻是因為她也出自萬仞閣。
麵臨修為比自己高的魔域妖人,還是心狠手辣的擎羊樓妖人,芳師妹會緊張是很正常的。
不過說起這魔域的擎羊樓,它其實是個比較古怪的宗門,它有個和鏡花島一模一樣的規矩,那就是她們收女不收男,整個宗門從上到下都是女子。
隻不過鏡花島不收男弟子是因為男子並不適合修煉鏡花島的獨門功法,而這個擎羊樓不收男弟子則是因為她們的開山祖師很正經的恨男。
甚至於這位擎羊樓的祖師還自創了一套專門用於虐殺男子的狠辣招式,其惡毒程度,曾一度令整個十四洲的男修都聞風喪膽。
更加有趣的是,也不知這宗門平日裡都給弟子傳授了怎樣的知識,拜入擎羊樓的女子大多都會在入門之後如那初代祖師般仇視男子,殺起男人來更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也不是沒人好奇過擎羊樓的祖師如此厭惡男子的原因,但時至今日都眾說紛紜,沒一個準確的說法。
有人說那位開山祖師曾深愛過一個男子,隻是那男子朝三暮四,最後拋棄了她,致使她生出心魔,從此見男就殺......
有人說其實並非是擎羊樓的祖師被哪個男子背叛過,而是她最喜歡的師妹曾被男子欺騙過,還因此而慘死,這才令她對男子有如此大的偏見......
當然,還有另一個說法,那就是這位祖師既不是被她的愛人背叛了,也不是親近之人因男人慘死,她會如此仇男完全是因為她有個極惡毒齷齪的父親......
如此看來,這擎羊樓算得上是相當陰邪了,但其實魔域的大部分宗門都是如此,其他宗門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擎羊樓與他們比起來,甚至可以被誇上一句“她們隻是虐殺男子,已經很溫和了”......
這是朱寧腦海裡冒出的內容,也是她作為七宗弟子對擎羊樓的看法。
她忍不住有些慶幸,還好自己不是男子,但她隨後又反應過來,他們這一行人中,還有一個江師弟呢。
她扭頭向江師弟看去,果然看見江師弟在聽到“擎羊樓”三個字後,變了臉色。
朱寧不得不更緊地握住拳頭,就算修為不夠,她也必須要擋在前麵,她是此行中修為最高之人,也是戰鬥中的主力,她若倒下了,那她身後的師弟師妹們豈不是要任人宰割了!
朱寧的臉都緊繃了,不過看這甲板上男女的比例分布,他們除開擎
羊樓的人外,肯定還有彆的魔域勢力。
被道出身份的擎羊樓女修勾唇冷笑?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她望著麵前四人:“識破了我們的身份又如何,就憑你們幾人,要如何與我們對抗?”
她話音落下的同時,除開另外八名“萬仞閣弟子”,那些穿著鏡花島門服的“鏡花島弟子”們竟也湧了過來,瞬間將四人團團圍住。
朱寧眼睛都看直了,毫無疑問,這些“鏡花島弟子”也是他們的人。
女修的手指朝他們輕輕一點,她對其餘人吩咐道:“將他們擒住,隻要彆將他們給打死了,用什麼招式都可以。”
女子的聲音很好聽,但那溢出的殺氣卻仿佛是淬上的毒,讓朱寧莫名聯想到了毒蛇吐信的畫麵。
她連忙對雲黛指揮道:“芳師妹,那女人交給我來對付,你去攔住那邊那個!”
她指的是另一邊的那個第七境的男修,在場也就這兩人的修為最高。
她很快又目不斜視地對林瑤和江行吩咐道:“你們全力防守,不要被他們的暗器打中!”
女修麵露嘲諷之色:“我勸你們還是儘快投降吧,也能免去許多折磨。”
朱寧冷“哼”一聲便抬起了拳頭,隻見她握緊的拳頭之上竟泛起了一層金光,仿佛是從原本柔軟的血肉之中生出了一層堅硬的金屬繭子,而那層金光也瞬間順著朱寧的拳頭生長,沿著她的經脈一寸寸蔓延至了四肢。
雖有衣衫遮擋,但還是能隱隱看見從衣擺之下透出的金光。
朱寧出自太歸門,所以她是一名體修,她所使的自然便是太歸門的招式“金縷衫”,此招式會讓施展者全身被一層堅硬的金光覆蓋,以此來達到刀槍不入的效果,至於這層金縷衫到底能堅硬到什麼程度,這就和施術者的修為有關了。
眼看著朱寧就要衝出去主動出擊了,雲黛握著劍鞘的手卻微微一抬,恰好擋在了她身前。
“彆過去,你不是她的對手。”
朱寧聞言急道:“芳師妹!這都什麼時候了!你能不能不要說這種喪氣話!”
朱寧其實是有自知之明的,但這種時候,若畏首畏尾,隻會死得很慘,但如果拚死一戰,可能還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