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簡單的對視,雲黛的心臟卻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她很確定,芳驚刹的的確確是看到了她,且在和她對視。
按理來說,通過搜魂術看到的畫麵應該都是過去已經發生過的,人怎麼可能與處在過去的人進行互動?所以隻有一個說法能解釋,那就是,雲黛此時看到的畫麵並非是過去,而是現在。
這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畢竟曾經在靈賜秘境時,雲黛也曾通過搜魂術看到了“現在”的畫麵,且對上了魔皇滄曜的視線,甚至因此將他從千裡之外拖拽到了眼前。
芳驚刹很安靜,安靜到她整個人幾乎都透著一種強烈的死寂,雲黛很難從她身上感覺到活人的氣息,但她那雙眼睛卻又格外明亮,閃爍而出的光芒令人不禁聯想到最寒冷鋒利的碎冰。
雲黛突然就產生了一種感覺,若是......芳驚刹不被玄鐵鎖鏈禁錮著,無法動彈,更無法調動靈氣,她同樣可以像滄曜那般,順著自己潛入此處的神魄一寸寸蔓延至自己的麵前。
這一刻,雲黛的腦海裡冒出了三個字——潛麟功。
雲黛曾在魔域魔宮待過很長時間,甚至因為曾與滄曜雙修過,所以她對潛麟功是非常了解的,也因此,她幾乎迅速就做出了判斷,芳驚刹的確會潛麟功。
並且葉蘊檀那一手來自擎羊樓的擒物術也確實是從芳驚刹那學來的,隻是芳驚刹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在利用葉蘊檀,因她掌握著潛麟功,所以在傳授葉蘊檀功法時,便悄悄對葉蘊檀進行了汙染和入侵,從而令葉蘊檀變成了可以為她所用的眼睛。
可是......潛麟功不是隻有魔域魔皇才能修煉嗎?芳驚刹又是如何能掌握的?
雲黛的大腦有些混亂,她原本以為芳驚刹會潛入神都是在幫魔皇滄曜做事,但滄曜怎麼可能允許魔域有除他以外的人修煉潛麟功?
如此看來,芳驚刹倒好似一直是在為自己做事......她的野心還真是有夠驚人的,一邊偷偷修煉著潛麟功,伺機取代魔皇滄;一邊又潛入了神都,騙取了一身的葉氏血脈,等待著奪取葉氏皇權的時機。
偏偏她都做到了這種程度,青淵帝竟隻是將她關押在神都皇城的地牢中,留了她一命,也不知是青淵帝太過自負,有信心能徹底掌控住芳驚刹,還是說芳驚刹身上確實有什麼令她覬覦的東西。
終於,芳驚刹開口了,她的嗓音嘶啞而難聽,令人聯想到被一腳腳踩碎的乾枯樹葉。
“原來是你啊......”
雲黛眼皮一跳:“你認得我?”
“自然是認得的,”芳驚刹露出了一個笑容,隻是那笑容配上她乾癟塌陷的臉,實在有些瘮人,她道,“你是阿淩的師姐。”
雲黛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她就聽芳驚刹又道:“我知道你給了阿淩許多幫助,你若有什麼請求,可以儘管同我說。”
雲黛倒是稍愣了愣,芳驚刹給她的第一印象實在太恐怖了,所以當她突然展現出如此大的善意時,雲
黛不可抑製地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割裂感。
“芳師妹與我從小一起長大,我幫她隻是順手為之。”
雲黛慢吞吞地說著??[]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心中仍覺得有些不安,她的確給芳久淩提供了幫助,比如說壓製了她身上的生死渡魂咒,令她可以修煉傀儡術和劍道。
可是此事應該相當隱蔽才對,芳驚刹即使能看出芳久淩身上的咒術被壓製了,她又如何知曉這一切是她所為?
雲黛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芳驚刹既然能通過潛麟功讓葉蘊檀成為她的眼睛,那她自然也能通過潛麟功監測芳久淩身邊發生的事。
她雖被鎖在這皇城的地牢中,手卻伸得很長,許多事情仍舊在她的掌控之中。
雲黛不禁產生了一個疑惑,前世葉氏皇朝覆滅時,芳驚刹又在何處,芳久淩的死亡又是否在她的預料之中。
這些疑問令雲黛保持了沉默,沒貿然開口,芳驚刹的修為其實並不高,隻有第八境,且玄鐵鎖鏈對她的身體造成了不小的損傷,且這種損傷不可逆,令她的修為無法自如地運轉,久而久之,她的修為甚至會出現倒退的趨勢。
換句話來說,芳驚刹如今的身體,早已到了強弩之末,以她這殘破不堪的狀態,即使她真的打敗了魔皇滄曜,扳倒了神都青淵帝,她也絕不可能如前世的魔皇滄曜那般,做到一統十四洲的。
所以她這些所作所為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難道是為了芳久淩?
雲黛一時覺得不太確定,若說是為了芳久淩,好像也說得通,但仔細考慮起來,又好像有些不夠充分。
玄鐵鎖鏈突然在這時“嘩啦啦”的響了起來,雲黛的思緒被打斷了,她驚了了一下,就見芳驚刹抬起了手,手指微動,竟打出了一道法印。
雲黛不及躲閃,那道法印就落在了她的掌心,霎時間,一股毛骨悚然的冰冷粘膩感從雲黛的靈魂深處傳了過來,令她全身都不自覺地戰栗了起來。
“這是什麼?”雲黛強忍著才沒讓自己在這個自己師妹的母親麵前失態。
芳驚刹笑了一聲,笑聲乾澀又難聽:“此物叫做冥印,作用就如你們雲中八洲的聆風玉符相似,你隻需將神魄潛入其中,便可看到我,與我對話了。”
“為什麼要給我這個?”雲黛的心臟又開始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她很確定,芳久淩和葉蘊檀身上都沒有這所謂的“冥印”,這可以直接通過神魄溝通的術法,芳驚刹甚至不在自己女兒身上用,偏偏要給她,這是什麼道理?
更何況雲黛又不是沒去過魔域,居住魔域之人想要互相聯絡時使用的法器也不是此物。
這東西聽芳驚刹的描述,倒更類似於鐘妙商給她的那隻傳音蟲,隻是傳音蟲隻是特殊靈獸的一種,而這冥印卻直接落在了雲黛的手上,令她很難不產生懷疑。
芳驚刹許是看出了雲黛的疑惑,她笑道:“冥印並不是可以隨意使用的術法,此物對於雙方的神魄強度都有所要求,阿淩和葉蘊檀都不符合要求,唯一的好處是,它並不會受到距離和地界的影響,
即使身處十四洲之外,也同樣可以通過此物溝通。”
像是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芳驚刹又道:“你若實在不喜此印記,也可使用靈氣將它清洗掉,它並不會過多地停留......我也隻是念著你對阿淩多有幫助,才唐突了使出了冥印,想著若是我有什麼能幫上你的,你也可隨時通過冥印來尋我。”
“我如今雖被關在此處無法自由行動,但對諸多奇聞知識還是有不少了解的,尤其是魔域的許多異術軼聞,我想整個雲中八洲很難找到比我更了解魔域的人了,雲中八洲即將與魔域開戰,你若遇上了什麼奇詭的魔域異術,也許我能為你解答。”
芳驚刹這番言辭倒是讓雲黛稍有些尷尬,或許是因為被關在此處的芳驚刹無法整理自己的儀容,雲黛第一眼看到她時,總覺得她有些可怖,便下意識生起了幾分戒心。
雲黛連忙道:“前輩的心意,晚輩感激不儘。”
她說著便抬手抱拳,向芳驚刹略施一禮。
“好好好,”芳驚刹臉上的笑意更濃,她點頭誇道,“看到你我便明白阿淩為何這般喜歡你這個師姐了,確實是少年英才。”
這一番下來,氣氛倒是緩和了不少。
雲黛思索片刻,倒是很直白地開口了:“前輩,晚輩倒是的確有一事好奇......您與擎羊樓可是有何關係?”
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芳驚刹那一身的潛麟功到底是從何習得的,但是這問題所涉及到的事恐怕會比較關鍵,她不好直接問。
芳驚刹卻好似看出了雲黛的想法,她顯得很不以為意,也並沒有隱瞞的意思,很直白地道:“在我成為魔域十六將之前,我曾是擎羊樓的長老。”
“我會前往魔宮前去為魔皇滄曜效力,本就是奔著他的潛麟功去的,就像後來的我來到神都,也是為了葉氏血脈和傀儡術而來。”
她說得隨意,且目標明確,雲黛一時竟不知要如何回答了,她不得不承認,芳驚刹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狠毒,那種狠毒並不是對彆人,而是對自己。
甚至於,即使如今的芳驚刹已落至了這個境地,她的身上仍不顯露出任何頹敗之氣,她似是能完全接受這樣的結局,又或者說,她其實根本沒將此時此刻的一切當作是自己的結局,她還有很多事要做,且完全沒有輕易放棄的打算。
“前輩有想過......從這裡離開嗎?”雲黛緩緩問出了這個問題。
芳驚刹揚眉看來,神色有些異樣:“怎麼?你想幫我?”
雲黛愣了一下,張了張嘴,沒能將話接下去,她不可能隨意給人承諾,但芳驚刹向她表露了善意,她總不好一口將人給回絕了。
好在芳驚刹並沒有為難她的意思,她隻道:“我很快就能離開了,葉靈璧不會再關我太久了。”
雲黛心中一動,她正想追問,卻聽芳驚刹突然道:“先彆說話。”
還未等雲黛有所反應,她便聽到了一串輕緩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有人來了......
雲黛順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來者是個女人,她穿著一身寶藍色的華服,衣袖和領口都嵌著金縷絲,女人頭頂的金冠戴得很穩,並未因她的走動而過分搖晃。
待到雲黛看到那女人的麵容後,她便不覺驚了一下,因為此人算得上是她的老熟人了——神都青淵帝。
身處於神都的青淵帝衣著打扮比雲黛當初在劍塚見到的那個要華麗隆重了許多,雲黛知道,此時她所看到的這個青淵帝才是真正的青淵帝,而非隻是一具傀儡。
女人乍一出現,便不自覺給人一種與這幽暗油膩的地牢格格不入的感覺,而匍匐於地的芳驚刹在她麵前,更是如陰溝裡的老鼠般肮臟泥濘,因此當青淵帝在芳驚刹麵前站定時,即使她什麼都未說,卻已經帶著一股強烈的羞辱意味了。
雲黛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她突然就想起了芳久淩,想起了芳久淩在提到自己母親時,那副痛苦又掙紮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