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白鷺曾跟他說過這是她僅有一次的奪舍機會,但他總忍不住想,倘若她在撒謊呢?那麼她很可能再次奪舍了,說不定就在最近的南至城中,太遠她的神魂應當撐不住。
每一次在南至城中漫無目的地行走,他的腦中都會出現秘境中那些與她同行的畫麵。
有些東西他曾不屑一顧,得到了再失去才發覺他其實很貪婪,他想再次擁有。
他想那些人應當已在準備下一次的狩獵,他本該尋個地方修煉,但他卻生不出離開的念頭,隻在南至城中一遍一遍地遊走,直到那一日,他看到了那張臉。
他幾乎失態。
哪怕那張臉跟秘境中有些許不同,但他已跟那張臉在秘境裡共度了多年,一眼便認了出來。
擦肩而過的那刻他察覺到她這具新身體就像是初生的嬰孩,也是在那一刻,他關於她為何在秘境中會是陌生模樣的疑惑有了解釋。
她在秘境中的模樣是她真正的模樣,她因為某些原因重塑了肉身,因而如今便是秘境中的模樣。
若是如此,她當日的死亡便是她的設計,她留下一具空殼,借此徹底擺脫他。
但她顯然並不知他在秘境中看到的是她本身的樣貌,否則重塑肉身時便會想些法子,且不會大大方方走在城中。
他可太清楚她的謹慎,她絕不會再給他找到她的機會。
可真是個心狠的女人啊。
那夜,淩凇坐在她所住客棧對麵的房頂上抑製不住地低笑,笑聲卻被控製在身側一丈內,他沉寂已久的心也在這一刻重新鮮活跳動起來。
他若不知她還活著的事便也罷了,可既然天要他發現她,那就彆怪他繼續糾纏了。
也是這一夜,他看到她連夜離開,便明白她一定是察覺了什麼才會逃離,他不覺得惱恨反而生出欣喜,哪怕是一個擦肩而過,一個背影,她竟也認出了他。
正如他一眼便知道是她。
淩凇望著前方的背影,麵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秘境中的記憶是假的又如何?在入秘境之前,他便早知自己過於在意她,那些記憶不過是提前預演,讓他知道他能有多愛慕她,今後他們一起總能造出真的。
也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他故作隱藏身份接近她,哪怕她早知他是誰,還是會同他裝。
他回想起了最初追殺她時,他與她在一起時的美妙心情,而這一回,他不再抱有殺意。
謝白鷺走著走著就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背後的視線如芒在背,似要刺穿她。
裝死的小白這時候突然拍了她的麵頰一下,謝白鷺腳步一頓,看向最近的一個山洞。
那裡正好有一個築基修士走出來,看到謝白鷺這個金丹和她後麵一看就更不好惹的淩凇,腳步一頓,慌忙道:“前輩,我在裡麵什麼都沒找到,不信您可以看我的儲物袋!”
謝白鷺掃了眼小白,它的意思是要搶這個修士拿到的法寶嗎?這要是彆人先拿到手了,她肯定不會搶的。
在重塑肉身之後,她還沒怎麼跟人動過手,要是彆人不主動招惹她,她一定不會先動手。
小白頭搖得都快出殘影了,謝白鷺揮揮手示意那築基修士離開,他便如蒙大赦,千恩萬謝地走了。
謝白鷺走入那山洞中,而小白也從她肩膀上跳下地,徑直跑到最裡麵,在某塊石壁上狠狠拍了一下。
一道淺藍色的光芒頓時從那裡冒出來,往謝白鷺的方向衝來,她連忙抬手攔住它。
那道光芒在謝白鷺的掌心停頓片刻,本來就要往她掌心鑽,但下一刻像是突然又感應到什麼,拐了彎,越過她掌心衝了出去。
謝白鷺忙轉頭去追,卻見淩凇就在她身後,指尖夾著那不斷閃動的淺藍色光芒,那光芒還因為興奮在微微顫動。
謝白鷺:“……”淦,連個好法寶都慕強!
她怎麼看不出來,那靈寶本來是已經選定她了,但突然發現還有個更牛逼的,才臨時換人。
淩凇看謝白鷺瞪著他的樣子像是他搶了她寶貝,輕笑一聲,踱步過來,將依然在興奮顫動的淺藍色光芒放入謝白鷺掌心。
他淡淡道:“我已有本命劍,它找錯人了。”
謝白鷺一把抓住想往淩凇那跑的淺藍色光芒,它卻在她掌心不斷顫動,像是很不滿她當它的主人。
小白沿著謝白鷺的衣服爬了上來,在她張開掌心的時候狠狠拍了那淺藍色光芒一下,它頓時不動了,並老老實實化作一把唯有刀鋒帶著淺藍色的美麗長劍。
小白驕傲地揚起下巴,它說會幫主人搞定,就一定能搞定,看它真的超有用!
而這一抬下巴,它便對上了淩凇似笑非笑的視線,頓時一個哆嗦,又趕緊低下頭,幸好此時謝白鷺高興地揉它的小腦袋,它便乾脆將整個身體都縮成一個球,藏在謝白鷺的掌心下。
謝白鷺拿著淩凇讓給她的靈寶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他先前追殺她那麼多次,這都是他應該做的。
不過她還是做了點麵子工程,微笑道:“多謝謝道友相助,不然可就讓它跑了。”
那柄淺藍色的長劍小小地不滿地嗡鳴了一聲。
謝白鷺第一次嘗試將它收入丹田,並因此得知了煉製
者賦予它的名字:碧落。
她便也沿用了煉製者的取名,將小白放回肩頭,歡快地離開了這個山洞。
拿到了這麼一柄好劍,她的一千靈石算是賺大發了,但時間尚早,她還不想離開。
淩凇照舊跟在謝白鷺身後。
又走了會兒,謝白鷺突然停下腳步回身看他:“謝道友,不如你我並肩而行?你也非我跟班,跟在我後頭不太合適。”
他的視線讓她如坐針氈,她總擔心他會從背後給她一下。雖然他跟她並肩走她怕也躲不過他的偷襲,好歹感覺好一些。
淩凇道:“沒什麼不合適的。”
話是這樣說,他依然快走了幾步,走到謝白鷺身邊。
兩人中間差著三尺以上,這個位置讓謝白鷺覺得自在多了。
兩人這一路走過去,有遇到他們的修士都會遠遠地避開,不敢輕易靠近。
淩凇忽然開口道:“尚道友哪裡人?”
謝白鷺:“四海為家。謝道友呢?”
淩凇道:“居無定所。”
謝白鷺:“……”又學她!
她嗬嗬一笑:“那我們都好慘呢。”
淩凇頷首:“是,我曾有愛侶,是我不知珍惜錯過了,不然如今我孩子都有一打了。”
謝白鷺:“……?”我懷疑你在調戲我,我也有證據!
又不是兔子,幾個月可生不出一打崽!
謝白鷺微笑:“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但往事已矣,謝道友還是要往前看啊。”
淩凇歎道:“忘不了。我愛侶的屍身我還隨身帶著。”
謝白鷺:“……?”都三個月了,危玲的屍體還沒入土嗎,真的不會爛掉嗎……
她還是忍不住看向淩凇,他也微微側頭看過來,那雙狹長眸子裡似有點點笑意:“不過尚道友說得也對,我是該往前看。不如就在這裡讓她入土為安了吧。”
他說著好像就要當場拿出危玲的屍身,嚇得謝白鷺一把按住他。
淩凇抬眼看來,謝白鷺忙鬆開他乾笑:“這裡是彆人的地盤,在這裡不太合適吧?”
豈止是不太合適,簡直是有神經病啊!
枉她還覺得淩凇這麼久不見好像變得有禮貌了,都是假象,他依然有病。
淩凇任由謝白鷺緊張的視線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尚道友說得有理,那便出去後再說。到時候尚道友陪我一起安葬她如何?”
謝白鷺一怔,看向淩凇,他隻有那一雙眼睛露在外頭,不好猜測他的真實情緒。
她點頭道:“好。”
先前是沒辦法,但現在能安葬危玲也好,她用了人家的屍身這麼久,這最後的告彆應該要她來做。
淩凇笑道:“那便提前謝過尚道友了。”
謝白鷺客氣道:“舉手之勞。”
這時,兩人已走到一座草廬旁,一眼望過去什麼都沒有,他們也不作停留,哪知道剛經過這草廬,便有一道黃色光芒衝過來,準確地越過謝白鷺衝向淩凇。
淩凇一把抓住那黃色光芒,對上謝白鷺嫉妒到快要扭曲的神情,他微微一笑道:“這徐家的靈寶都不識路,瞧,又走錯了。”
他輕輕抬起謝白鷺的手,再一次將那黃色光芒放入她的掌心。
而謝白鷺肩頭的小白也鼓起勇氣抖著身子跳下來,一巴掌把那黃色光芒打得服服帖帖,化作了……一條稻草編的草繩。
謝白鷺頗有些嫌棄地提起那根草繩在眼前晃了晃,想起剛才這草繩對自己的嫌棄,她遞到淩凇跟前:“謝道友,這個還是給……”
淩凇道:“這個靈寶似乎可以轉移致命的重傷。”
謝白鷺瞬間收回草繩,並堅定地補完了剛剛她沒說完的話:“我的!我的靈寶都愛迷路。”
淩凇手指動了動,強壓下那股想摸她腦袋的衝動。時隔三月,她依然能這樣輕易帶給他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