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哪天,蘇荇又想要一個孩子了呢?這些卵子,不就可以讓她免受十月懷胎之苦了嗎?那就留下來吧,作為他們的胚胎,留在冷凍艙。
等處理好這一切,回國後的第二天,淩賀津剛起床,還未完全再次熟悉家裡新換的花香,就又收到了一個驚天的消息:“宗翰,越獄潛逃了。”
他的內心卻已經毫無波動了,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並不是很驚訝。
就好像,第二隻鞋,終於落地。
“我知道了。”淩賀津冷靜地掛了電話。
蘇荇還在
睡,一如既往?[]?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她很少在八點前醒來,何況,現在才剛過六點。
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淩賀津忽地輕笑一聲,彎下腰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她還好好地活著,在他的身邊,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
淩賀津照常換了運動服,跟淩燁一起去晨跑。
回來後,父子倆默契地分彆去洗澡,換衣服,然後一起吃了早餐,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宛若往常任何一個美好的清晨。
淩燁心大,又在惦念著他今天的數學隨堂測試,吃飯都不忘默記公式,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爸有什麼異常。
倒是老管家,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難得見到先生這麼心事重重的樣子,但最終,老管家也沒說什麼。
先生不開口,那就表示,不是家裡人能夠解決的,做好分內之事就行了。
距離宗翰潛逃已經四天了,淩賀津照舊去上班,按時下班,除了讓羅秘書繼續打探他的行蹤之外,並沒有做任何額外的安排。
莫總助在他和羅秘、嚴律的三人小群裡忍不住說道:“老板是不是在籌謀一波大的?這不正常啊。”
羅秘書也說:“我猜也是如此。而且,老板也太冷靜了,他越平靜我越害怕。”
嚴浩:“。”
看到他出現,莫總助立刻追問:“公安局那邊,有什麼新進展嗎?”
嚴浩:“……我是律師,不是警察,除非找到人了,我能知道什麼進展?跟你們一樣,老板沒有安排給我任何任務,我也很不安。”
蘇荇對此一無所知,她仍是按照自己的慢節奏,過著快樂悠閒的生活。
這天,蘇荇吃飽喝足,午睡起來還不想下床,便刷著手機玩了一會兒,又看到自己後台多了999+的私信,跟往常一樣去清空,等了十分鐘再返回來,發現大部分都清空了,卻仍是還有幾條,便點進去看了看,是幾條語音。
而且是同一個人發來的,蘇荇點進主頁看了一下,是個小號,總共也沒法幾條動態,但也的確是她的粉絲,點讚了她超話廣場上的好多條信息,而且還都是誇她的。
蘇荇按捺不住好奇心,點開了語音,是個男性的聲音,帶著不經意的少年感,聽著還不錯。
“姐姐,我把記憶還給你了哦。”
蘇荇腦子裡“嗡”地一聲——這是宗翰的聲音。
蘇荇仿佛回到了母親在醫院裡的那段時光。
完成工作後,她從直播室打了車來到醫院,匆匆忙忙地上了樓,下了電梯右拐,數過三間,有一條通往檢查室的走廊,再右拐,第一間就是母親的單人病房。
雖然經濟上很緊張,但長年累月住在醫院裡,為了能夠讓母親睡得好一些,蘇荇還是堅持辦理了單人間,至少,不會因為隔壁床的病人打呼嚕或者其他毛病影響到她。
這一天,母親心情看上去比平時要好一些,被折磨許久的病容都沒有那麼明顯的晦暗了。
蘇荇聽說,是曾經的一位親戚聯係上了,他們幫忙支付
了手術的費用。蘇荇很感激,但由於工作的原因,還沒有見過這位親戚的麵。
走進病房,母親已經在翹首以盼了,一看到她立刻就掛上了笑容。
待蘇荇走過去,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給她撐好小飯桌,將買來的飯菜擺上去的時候,母親這才猶豫著開口:“有個事兒,媽媽想跟你商量一下。”
蘇荇點頭:“您說。”
“醫藥費和後續的治療費,是你白靈阿姨幫忙繳納的。你還記得她吧?”
蘇荇微愣,很快回過神:“記得。”
但是她也不敢多說,當年離開淩家的時候,母親的自尊心幾乎被碾碎,她無法安慰,隻能是再不提及。
這兩年她被人半封殺,沒什麼工作,也很難賺得到錢,不是沒有想過去找白阿姨,但是顧忌母親的心情和這些年的堅持,最終也隻是想了想而已。
她不想讓母親在最後的這段時光裡,還要被人將尊嚴踩到地上。她們母女跟淩家,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是現在,母親主動接受了白阿姨的接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蘇母看著女兒,心思有些恍惚。
蘇荇今年二十九歲了,但是從這張臉上,絲毫看不出來年紀,得天獨厚的美貌讓她反而愈發惹眼,年少時候的銳利倔強在被歲月沉澱之後,反而顯得她整個人又多了一種獨特的、沉穩的、令人安寧的氣質,美的更加張揚肆意。
蘇母既驕傲又心酸,要是自己走了,她一個人要怎麼在這餓狼環伺的世界裡活下去?
蘇荇等了好一會兒,手裡的蘋果都快要削完皮了,卻沒聽到後續,一抬頭發現母親仍在呆呆地看著她,目光裡是蘇荇看不懂的深意,頓時慌張起來:“媽,到底怎麼了?白阿姨跟您說什麼了?我還有些存款,您不用擔心醫藥費……”
蘇母搖了搖頭:“媽媽都活到這個歲數了,哪還會那麼幼稚?”
蘇荇驚愕:“媽——”
她不覺得母親會突然改變主意,必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她不得不暫時妥協。而且,這件事或許跟自己有關。難道是——
蘇荇心裡“咯噔”一聲,抿了抿唇,卻不敢多問。
蘇母繼續說道:“我跟你白阿姨聊天的時候,得知她的兒子離異多年,帶著一個男孩子生活,那孩子今年十五歲了,讀高中了,也不需要人操心照顧了。前妻一直在國外,這麼多年從未聯係過,你願不願意見一見?”
蘇荇再次愣住,感覺有點玄幻:“相親嗎?”
蘇母點了點頭:“算是吧。要不,就去看看?我還隱約記得那個孩子,長得像你白阿姨,少年時期非常漂亮,人也禮貌,讀書很厲害。他們家也沒有中年禿頭的基因,除了年紀大了點兒,有個孩子之外,其他的方麵也都符合你的要求。”
“當然,見了之後你要是實在不喜歡,媽媽也不勉強你,一定跟你白阿姨說清楚。”
蘇荇點頭:“好,我去見。您快先吃飯。”
蘇母這才又
笑了起來,低頭夾了一筷子萵筍,慢慢咀嚼著咽了下去,問道:“哪裡買的?還挺好吃。”
“您喜歡啊?明天我再去買。”
蘇荇在第二天的時候見到了白靈,也跟她提起來這件事,但由於當時淩賀津還在外地出差,便隻能等著他回來後再約定具體時間。
夢裡麵,蘇荇總覺得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明明度過了一個月的時間,她卻感覺仿佛隻有一兩天似的。
再後來,她就跟淩賀津相親結婚了。
從初識到結婚,都很平淡。對方是個出乎意料好相處的人,相貌出乎意料的好、身材挺拔,單就外表來說,公司裡的男模都沒有一個能夠比得上他。
偏偏他人品性格也無可挑剔,而且他的身份對於自己來說,也確實是十分有利的保護傘。
淩賀津對此更是坦然且直言不諱:“這些對我來說,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們結婚後,你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如果你想繼續從事模特工作,這些障礙我都會幫你鏟除,也會給予你相應的資源,如果不想乾了,隨時可以解約,其他什麼都不用考慮。”
蘇荇問他:“那淩先生呢?對我有什麼要求?”
淩賀津輕笑:“我希望,蘇荇小姐能自由快樂地過完這一生。”
蘇荇那會兒自動將這話翻譯成了:“隻要你老老實實的,不作妖不犯渾,不去肖想不屬於你的,就能在淩家呆一輩子。”
所以,痛快答應下來。
商談好之後,兩個人就選了最臨近的時間,去領了證。
之後,拿著小本本去給母親看,送她進了手術室,從此,便是永彆。
蘇荇猛然從回憶中驚醒,眼角的淚水已經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母親去世後,她大病一場,前後用了足足十天的時間,才將情緒全部發泄,之後就很少再夢見母親,這段時間也如母親生前所希望的,過得快樂且自由,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仿佛,她已經完成了母親臨終前的囑托——好好活下去,快樂自由地活著。
她也曾經不止一次地去想,母親為了她跟曾經自己的執念和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人的出身無法改變,但並不是所有出生在羅馬的人都像曾蘊一樣,高高在上又無恥。跟她結婚的人是淩賀津,隻要淩賀津不曾輕視她,白靈也依然喜歡她,甚至淩燁都主動說願意給她養老,這不恰好證明了她早就是這個家的一員了嗎?
他們是一家人,為什麼要在乎彆人的眼光?
但是夢境裡,母親仿佛一直在看著她,掙紮與不甘在眼眸中閃爍,最終歸於沉寂。
蘇荇看的不忍,那一瞬間,她意識到自己錯的離譜。
記憶的匣子打開,往事蜂擁而來。
那些曾在她成長的過程中,以為早已經忘卻的不友好,當時她都不曾真正在意過,這一刻再去重新審視,卻發現,母親從未撿起過她被碾碎的自尊。
她想起來跟付欣欣之間的恩怨了
。
付欣欣在一中的時候,算是學校裡很出挑的女生了。她是書香世家,奶奶是大學教授、外婆是高中優秀教師退休、母親也是高中教師,祖父是國企高管退休,外祖父是科技局的書記,父親也是企業高管。
稱不上大富大貴,但絕對算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家。付欣欣自己也優秀,成績好鋼琴彈得好,長相也漂亮,可以說是一中的女神。
跟蘇荇這種完全出身草根,隻有美貌的人並不在一個世界。
但是高中時代嘛,大家都才十四五歲,情竇初開,又沒經曆過社會的毒打,也沒有被金錢的芬芳腐蝕,更加相信感覺,相信一見鐘情。
理所當然的,蘇荇才是全校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哪怕她從不曾給予任何人希望,也不曾跟任何一個男生有過單獨相處的時候。
付欣欣卻像是著了魔一樣,給她的閨蜜小團體們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無非就是她是單親家庭,母親之前好多年沒有工作,但卻衣食無憂,還能在學校裡租得起房子……之類的,經過口口相傳,就變成了造黃謠。
蘇荇好歹有著前世將近三十年的人生經曆,並沒有因此受到任何影響,也沒有慌忙自證,但更不能放任不管。她在一個晚自習後,在回家必經的那條湖邊小路上,抓住了正在她造謠的人,第一時間錄音報警,又通知了學校的老師。
迅速果斷的處理手段,雖然引來學校不滿,覺得她大驚小怪,但蘇荇也沒有退讓,當著民警的麵直接懟了回去:“聽說孫老師也有個女兒,今年大一了,不知道她要是在大學裡麵被同學們遞小紙條發信息問一晚多少錢,孫老師是不是也希望她息事寧人,自己悄悄吞下苦果,免得給學校造成不良影響呢?”
孫老師臉色漲成了豬肝色。
第二天學校緊急召開了職工大會,針對校園暴力問題啟動了舉報流程,還專門開設了匿名舉報通道,包括校長信箱、電話留言、匿名論壇等。
付欣欣在這件事當中完美隱身,但閨蜜團卻因此分崩離析,分成了三個小團體,彼此之間互看不順眼,有個人偷偷給蘇荇遞了小紙條,將謠言的源頭告知了她。
蘇荇倒是沒去跟她對峙,但每當有人說什麼“聽說”、“據說”之類的閒言碎語,她就把這事兒給挑出來,還特意說:“付欣欣同學當初也是這麼做的,把朋友當槍使呢,律師都說,這種人很可惡,很會利用語言文化博大精深,主觀意思難以判定。大家最好還是離這種專門喜歡鑽空子的人遠一點。”
付欣欣的女神形象頓時塌落一半。
兩人的梁子也算是徹底結下了。
這隻是她高中時候的一個小插曲,蘇荇並不曾放在心上。大部分長得漂亮或是乖巧可愛的女孩子,總會遇到一些不善的流言蜚語,與有錢沒錢無任何關係。
但是,蘇母卻不這麼想。她最終還是知道了這件事,當時她什麼都沒說,還誇讚蘇荇勇敢,知道保護自己,讓她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要第一時間告訴媽媽。
然而,那
個下午,蘇荇不止一次看到她坐在小賣部的櫃台上發呆,甚至有學生來買東西的時候,蘇荇看到她掃碼時候手在微微顫抖。
那時候,她以為母親可能是沒有休息好,又犯病了,連忙過去幫忙。
直到此刻,再一次回想起來,蘇荇終於明白,“貧窮”這座山,一直壓在母親背上,哪怕離開了淩家,回到普通市井生活,她們母女,也依然是彆人眼裡的窮人。
因為窮,因為沒有錢,因為沒有賺足夠多錢的能力,什麼屎帽子都能扣過來。
因為,總有人下意識覺得,你會為了擺脫貧窮,不擇手段。
就好像無論搬到哪裡,街坊鄰居中總有人會跟蘇母說:“有個那麼漂亮的女兒,後半輩子你肯定就發達了。”
母親反駁過很多次:“我們荇荇不嫁有錢人,咱又陪嫁不起多少好東西,以後讓婆家欺負。找個全心全意對她好的就行,平平淡淡的一輩子也會幸福。”
但,並沒有人當真,大家隻當是她是謙虛。
所以,蘇母壓著蘇荇刻苦努力學習,一定要考上一個好一點的本科大學。
她如願考上了一所重點985。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蘇荇高高興興回到家,又聽到對門兩口子在說:“隔壁雖然沒什麼文化,腦子倒是挺活絡。我說她一直不同意讓蘇荇接觸有錢人呢,原來是為了賣個更好的價錢。”
“誰說不是?那可是C大!全國排名第三的學府,等她從C大畢業,彆說開五金廠的楊總那樣的人家了,就是想當老董家兒媳婦兒,都是有可能的!”
“那可是真正的有錢人,人家從爺爺輩就發家了,楊總隻能算個暴發戶。”
“所以說這女人精明的很哪。”
……
蘇荇一直以為,那天忙前忙後、忙裡忙外一直在準備大餐的母親,並沒有空閒時間到前廳來,肯定也沒聽到這些糟心話。
原來,都是她的自以為是。
可惜,太遲了呀,母親去世後,蘇荇才驟然明白,那些年她的煎熬、她的痛苦、她的掙紮、她的努力和不甘,然而,為時已晚。
蘇荇躺在床上,心如刀絞,往事摻雜的痛苦仿佛將她的全部力氣都吸收殆儘,連動彈一下手指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