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決定了,她要修行!(1 / 2)

許家廚房寬不過三丈,泥土與石塊壘作的灶台橫臥中央,角落擺放竹籃和陶罐陶缸,雖然簡陋,卻很乾淨整潔。

陸恒步入其間,高挑峻拔的身姿立於灶後,襯得廚房更為矮小|逼仄。

翻找出食材和用具,陶罐裡有現成的麵團,陸恒試了試軟硬,不著一言將它扔進麵盆,加溫水和乾麵粉,重新醒麵。

群玉站在灶前觀摩,或說是監督,防止他像爹和哥哥一樣,燒個水都能炸掉半邊廚房。

“公子以前常下廚嗎?”群玉忍不住問。

陸恒想了想,眸光有些恍惚:“上次下廚,已是七年前的事了。”

七年前……

現在把他從廚房裡拖出來還來得及嗎?

群玉歎了口氣,又走近些,脖子伸長去看麵盆。

陸恒醒完麵,將麵團拿到案板上揉,群玉的目光便跟過去,一刻不離,像個風箏。

七年前,故鄉老宅裡,也曾有幾雙天真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他做飯,間或問他今天有什麼好吃的?幾時能做完呀?……

那時,他白天在鋪子裡幫工做糖餅,晚上回家下廚做飯,平生夢想有二,一是做糖餅師傅,繼承陸家的糖餅鋪子,二是做酒肆大廚,年輕時做飯,年老後出書,書名他都想好了,就叫《陸氏食單,好吃不貴》。

可惜命運弄人,他走上的這條路已無法回頭,曾經的夢想,永遠隻能是愛好了。

群玉不知陸恒心中所想,隻見他垂眸擀麵餅,一杖一個巴掌大的圓餅,每個都極圓潤,大小分毫不差,群玉有點看呆了。

她家常用鐵鏊烙餅,沒想到陸恒用鐵鏊也熟練,她家沒有平底鏟,他便用鍋鏟,先起火預熱,鏊上抹油,然後抓一把胡麻,均勻撒在熱油上,群玉不敢眨眼,就見他神色淡淡,忽然一鍋鏟拍到了胡麻上。

群玉直接看傻了。

這是什麼功力!不需要事先搗杵,一鏟子下去,底下的胡麻瞬間粉碎,精華毫無流失凝練成油,空氣中立刻彌漫出濃鬱新鮮的胡麻油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將餅放到鐵鏊上,他問群玉家中是否有鮮椿葉。

許家采藥,這種常見香草自然不會少,群玉匆匆取了回來,就見陸恒已經備好一碗調料,隨後洗淨椿葉,掐芽剪得細碎,拌進調料中。

之後便是群玉從未見過的攤餅手法,胡麻壓油油更香,一層一層反複烙煎,行雲流水,澆上椿葉等調料之後更是芳香四溢。餅皮漸漸變得酥脆,卻一個疙瘩都沒起,如此完整漂亮的烙餅,群玉在夢裡都沒見過。

胡麻油香、椿葉香和淡淡的焦香交融薈萃,彌漫在廚房每個角落,甚至飄向不遠處的內室,溜進並不嚴實的門縫。

卯時初,李慧娘睜開眼,懵了片刻,突然推醒身旁呼呼大睡的丈夫。

過了會兒,向來在卯時末醒的芝兒也睜開了眼。

又過了會兒,往日不到辰時絕對醒不過來的茂兒也猛地從榻上坐起。

來不及舀水擦洗,他趿著鞋匆匆趕到堂前,撞見爹娘和兩個妹妹圍坐桌邊,脖子伸得老長,仿佛在翹首期盼著什麼。

他看向廚房,不經意瞥見門棱上那行“男子與驢不得入內”已經被誰心照不宣地拿紙糊住了。

“陸公子?”茂兒似乎還沒清醒,迷迷瞪瞪道,“這香味,莫不是仙法吧!”

家裡竟沒有一個人笑話他,群玉甚至點了點頭,雙眸如星,深以為然。

除了胡麻椿葉餅,陸恒還為許家人準備了茶湯,因是南方的飲食習慣,廚房裡找不到他以前常用的食材,退而求其次便取綠豆剝殼煮熟,和山藥磨成細粉,滾水煮濃,再依照不同口味加橘皮調酸或加林檎片調甜,分給大家配餅吃。

餅對群玉來說意義非常特彆。

她有記憶以來吃的第一口是餅,吃的最多的也是餅,小時候玩過家家,她給自己孩子起名就叫許大餅。

前些年群玉也去鎮上鋪子買餅吃,味道一般,因此她總覺得不會有人比娘做餅更好吃,直到今日。

她覺得自己吃的不是餅,如此酥脆、鬆軟、馨香、可口,簡直是仙品!吃一口她就飄了,更何況她已經連吃了好幾張,整個人仿佛在雲上亂飛!

待陸恒做完自己的乾糧,淨手出來,朝暉已將堂前照得明亮,桌上陶盤陶碗乾乾淨淨,一點渣滓都不剩,許家眾人皆沉醉於美味中,不能自拔。

直到聽見“嘎嘣”一聲脆響,李慧娘猛然回神,看到群玉正抱著盛餅的盤子啃,且已經啃碎了一塊,她大驚失色——普通人吃不了盤子,但她女兒是妖怪,也許真能吃進去!

李慧娘急忙擋住陸恒視線,一巴掌拍向群玉後腦勺,逼她把嘴裡銜的碎片吐出來:

“公子莫驚,群玉這孩子打小就這樣,吃到特彆好吃的東西就控製不住自己,嘴裡非得咬點什麼……死丫頭,把剩下的盤子給我!”

群玉依依不舍交出盤子,舔了舔嘴角,又被芝兒拉到後麵漱口。

“我真的,隻是輕輕咬了一下。”群玉低低對芝兒說,“沒想吃盤子。”

芝兒給她遞了條布巾,忍笑:“沒想吃你咬它乾嘛?”

“我……牙癢。”群玉邊擦臉,舌尖掃過牙關,雙頰似桃,“真的癢,陸公子做的東西太好吃了,我一看吃完了,就渾身難受。”

芝兒聽罷,掩唇笑得發顫。

兩人在堂後說悄悄話,忽然聽到堂前傳來幾個模糊字眼,群玉布巾都忘了撂,忙不迭跑出去。

陸恒要走了,正朝許多福和李慧娘拜彆。

“陸公子去鎮上嗎?我送陸公子!”

群玉站在窗邊,晨光照耀下,少女眸如點墨,明豔映人。

她還沒來得及再摸一摸那柄劍感知真身,也沒來得及再要一塊糖糕吃,他怎麼能就這麼走了?

李慧娘掃了群玉一眼,微微皺眉,讓她就在這裡和陸恒告彆。

群玉不依,往前踏了一步,又收到一記嚴厲目光。

陸恒拾起桌上長劍,眸光如清雪,眼睫微微低垂,溫聲對群玉說:

“群玉姑娘,後會有期。”

屋裡還漂浮著濃鬱的餅香,群玉咬住了唇,不敢忤逆爹娘,眼睜睜看著陸恒離開。

天空雲開雨霽,清氣滌蕩,群玉回到房間,望了眼窗外碧藍天色,心情卻不住地往下沉。

陸恒走後,李慧娘見群玉滿臉依依不舍,便拉她到房裡說了幾句話。

她以為群玉知慕少艾,對神仙似的陸公子動了心。

於是告誡群玉,她和陸恒不是一類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要對人家產生非分之想。然後語氣放軟,勸群玉彆貪玩,老老實實待在山上,爹娘會照顧她,一輩子不嫁人也無妨。

群玉可以對天發誓,她雖很想和陸恒交往,卻絕無非分之想,然而母親直說她和陸恒不是一類人,委實傷了她的心。

她以前從未這麼想和誰交朋友,因此也從未體會過這種心情。

因為她是妖怪,所以活該低人一等,活該躲躲藏藏一輩子?

在房裡悶坐一天,素來心大的群玉沒能自我紓解,厭恨妖怪身份的心情反而愈發強烈。

翌日,她天不亮就起床,抱了一堆東西離開房間,循著晨曦吐露的方向上山。

決定了,她要修行!

根據陸恒寫的修行入門要訣,需得先尋一靈氣充沛、不受雜擾的地點,方能靜心運氣,吐納順暢。

拂曉時分,山間清幽,群玉找到一片較為開闊的草地,地上有塊平坦乾淨的岩石,瞧著很適合打坐。

此地山風習習,撲麵神清氣爽,群玉覺得,令她舒服的地方,靈氣一定充沛,這便盤腿趺坐於石上,平心靜氣,默念陸恒寫的運氣心法。

天地有靈,萬物蘊氣。

我心如鏡,吐納有序。

靜中見動,動中見靜……

坐了沒多久,群玉便感覺石頭太硬,硌得屁股疼。她強忍不適,依照口訣氣沉丹田,運轉周天……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旭日東升,朝暉灑落,石頭照得發燙,群玉也汗流浹背,頭暈目眩,終於支撐不住,垂下發麻的腿,整個人滑躺到地上。

為什麼不行!

她悲憤望天。

體內沒有一絲靈力凝練的感覺,默念口訣時,她隻覺得氣勁在血脈中亂竄,如無頭蒼蠅,根本歸束不了,談何沉而凝之,運轉周遊?

群玉原以為自己是有天分的。那日在穀家,她分明催動了那道符,不管它吉不吉利邪不邪異,總之,她必是注入了靈力進去,才能有後麵那些唬人的場麵。

晨光愈發刺眼,群玉失望透頂,癱了沒一會兒便爬起來,拍拍身上枯草,準備回家。

走進林間陰涼處,隻見不遠處有幾棵焦黑歪倒的樹,像是被昨夜的雷暴擊中了。

來都來了,群玉打算撿些不太焦的雷擊木碎片,回家當柴燒。

至近處,她隨意踢開腳邊一根黢黑木塊,忽然發覺腳尖觸感不太對。

定睛一看,哪是“木塊”,竟是隻被雷劈中的大鳥!

不知把外麵焦糊的皮扒了,裡麵的肉還能不能吃。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