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山派招生的初試每日都有一場, 入選的學子當天就可以進入門派,成為外門弟子,若被映靈鏡照出根骨出眾, 則需要在門派中等到招生季結束, 所有人一同前往主峰正殿進行複試,受各峰長老遴選。
今日這一批求學者, 根骨都很差, 半天下來, 負責招生的修士隻勉勉強強收了五名外門弟子, 一個足以進入複試的都沒有。
陸恒和群玉有驚無險地被選中了,而與他們偷天換日交換靈海靈根的那兩人,一人因李子過敏抽搐不止,被隨從抬回家,沒有參加今日的初試, 另一人則順利入選, 此時就站在群玉身後, 等候教習師兄引領他們入門。
教習師兄一襲青衫,麵容端方, 正氣凜然,手執名冊站在山門前, 挨個點名:
“周逸言。”
“在。”
“趙雲音”
“在。”
“許多……餅。”
教習修士捏名冊的手微微顫抖, 心內默念清心咒, 告誡自己璧山派奉行“眾生平等、包容萬物”之道義,連妖怪都可以收作門生, 更何況一個隻是名字有點土味的平民?
好不容易壓下心底波動,卻聽下方的人群中,倏忽響起“噗嗤”一聲。
那是個梳著丱發的布衣少女, 隻見她單手捂著嘴,雖已極力忍耐,還是控製不住笑得肩膀顫抖,指縫中漸漸逸出壓抑的鵝叫。
剛才陸恒喊這個名字的時候,群玉隻覺得溫柔可愛,現在換了個人喊,她才慢半拍地感受到,這個名字是如此的樸實無華、骨骼清奇、土趣橫生!
她可真是個天才,竟能想出這麼好笑的名字!
周遭眾人隻敢在心裡暗笑,表麵上鴉雀無聲,襯托得群玉的笑聲愈發紮耳。
“安靜!同門之間需得團結友愛,不可互相嘲笑!”
教習修士冷臉批評群玉,後又道,“我命你向許多餅同學道歉。許多餅同學是哪位?”
……
“噗哈哈哈……對不起,教習師兄,這個名字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唔唔……”
群玉緊緊捂住嘴巴,支支吾吾道,
“我我我就是許多餅,我馬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笑我自己唔唔唔……好的吧,既然我誠心誠意道歉,那我就勉強原諒我了唔唔唔……”
……
教習師兄捏著名冊的手因為過於用力而泛起青白色,他感覺自己的精神快要分裂了,沒想到一個簡簡單單的引導新生的任務就能讓他體內穩固了一百多年的真氣發生動蕩,隱隱有漏氣的前兆了!
他選擇立刻跳過這個看起來精神有點不正常的新生。
下一名。
“許多……錢。”
教習修士心臟一緊,生怕許家的神經病是家族遺傳,兩個孩子都不正常。
所幸名為許多錢的青年神態穩定,氣質卓然,宛若瓊枝玉樹清風朗月,和這個簡單粗暴的名字一點也不搭腔。隻見他淡淡抬手摸了下他妹妹的腦袋,那個狂笑不止的美貌少女忽然就安靜下來,兩手揉揉臉蛋,站在她哥哥身邊乖得像隻鵪鶉。
在教習修士的引領下,群玉等人進入護山大陣,來到外門弟子居住的山麓處。
男女弟子的宿舍不在一塊,群玉隻得和陸恒分開,跟隨一位外門師姐前往分配給她的住所。
外門弟子的宿舍都是四人通鋪,群玉和趙雲音一間,因她倆是最後入門的女弟子,暫時沒有其他舍友。
趙雲音是璧城人,家境在一眾貴胄的修士中隻能算一般,所以她性格並不太高傲,即便心裡有些看不起群玉的窮酸,也沒有表現在臉上。前往宿舍的路上,她還主動找群玉搭話。
“許姑娘。”
趙雲音暫時喊不出“多餅”這個名字,“剛才初試時,我看到映靈鏡照出你的靈根,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倆的靈根長得很很像呢!”
群玉眼皮微微一跳,淡笑不語。
何止長得像,那根本就是你的靈根好嗎!
所幸映靈鏡隻是中低階的鑒靈法寶,沒有查重功能,不然她倆肯定有一個要被叉出去。
須臾,她們來到一片桃樹掩映的房舍前。
路上一直喋喋不休的趙雲音突然不說話了,眼神變得空洞,腳步也虛浮起來。
引路的師姐告訴她倆,她們現在要經過一層桃枝驅邪術的探查,防止她們身上藏有妖魔邪祟,禍害同門。
群玉點了點頭,淡定地往前走。
趙雲音跟在她身後,突然緊緊拉住群玉衣袖,身上的骨頭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宛如鬼怪。
青雁匿在半空中,忽然召來一陣大風吹得前方桃枝亂顫,由清澈靈風築成的風罩包裹著群玉穿行桃林,趙雲音腳步懸浮,嗖的一下也竄了過去。
這層驅邪屏障隻在新生入門時探查一次,之後便不會阻礙她們了。
來到宿舍之內,師姐交代了幾句門規禁忌便離開了,具體的入門事宜會有外門學堂的教習修士來給她們上課講解。
今日剩餘的時間,似乎可以自由活動了。
師姐走後,群玉關上門,引動魚煞劍,頓時煞氣四溢,狠狠將薑七從趙雲音體內逼了出來。
趙雲音腿腳一軟,倏地坐到地上。
抬起眼,就見群玉關切地將她從地上扶起,問她是不是頭有點暈,然後把剛才師姐交代過的事情又給她說了一遍。
趙雲音身體並無大礙。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顫聲說:“這間屋子怎麼這麼陰冷……我突然想出去曬曬太陽,你要不要一起?”
群玉婉拒了。
目送趙雲音邊哆嗦邊走出房門,群玉開啟靈識,對青雁說:
“你出去守著這間屋子,不許任何人靠近。”
青雁領命,化作一陣清風飛出窗戶。
群玉仰起臉,就見陰暗微冷的室內,半空中幽幽浮現一道赤紅身影。
薑七雖居高俯視著群玉,烈火般的身影落在群玉眼中,卻渺小得仿佛墜入深淵,沒有一絲存在感。
從未見過如此幽黑深暗的眼睛,光被群玉這般看著,她都感覺自己的魂體在不斷下墜,好像稍不注意就會沉入永暗之河,永無翻身之地。
“薑七。”群玉忽然問她,“你想跟著我?”
薑七從空中落下來,雙腳踩在地上,低聲答:“我也不知道我想乾什麼。”
她確實有點想跟著群玉,不僅因為姐姐的千年玉骨在她手中。
薑七對群玉的感情,其實是敬恨交加的。她畏懼又崇拜群玉體內的冥界力量,作為鬼魂,追隨強者是她的天性,且她再次逃出冥界,若鬼差閒著沒事乾前來拿她,她待在群玉身邊,說不定能令鬼差忌憚。
另外,她又恨群玉吞食了她一部分靈魂和幾千年的法力,那種裂魂之痛直到現在仍徘徊在體內,沒有徹底消失,她隻盼群玉哪天倒了血黴被誰打趴在地,她好趁亂奪取回自己的力量,為腦袋和一條手臂報仇雪恨。
……
一室寂靜,群玉沒有再問話,而是微垂著眼眸,似乎在思索什麼。
片刻後,她突然撩起眼皮,目光牢牢鎖住薑七。
通體漆黑的魚煞劍霎時出現在她手中,群玉向前飛踏一步,身姿淩空而起,右手遽然舉起魚煞劍,張狂的煞氣呼嘯而至,與鋒利劍身一同,狠狠刺進薑七的心臟!
憑薑七現在的力量,甚至連掙紮一下都做不到。
她雙眸驚恐大睜,魂體破裂的劇痛令她全身簌簌顫抖,喉間嘶啞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