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水喝完了,她舌尖一卷,碗底剩餘的所有食材也瞬間消失一空。
陸恒:……
“呃……”
群玉打了個嗝,眉頭擰起來,一臉苦相,“為什麼,還是沒有味道……”
陸恒一愣,未料到她病症如此嚴重,連味覺都喪失了。
她那麼愛吃,味覺對她而言,或許比命還重要。
“還有一碗。”
陸恒又從萬象乾坤戒中取出一碗辛香味十足的柏子羹來,群玉急不可耐地接過,又是一番狼吞虎咽。
感覺到舌尖有點澀澀的,群玉眼皮一跳,不知是嘗到味道了,還是被燙到了。
陸恒寬慰道:“心疾不是普通病症,就算最猛烈的藥也無法立竿見影,我們慢慢來。”
說著,他收起兩個空碗,又從萬象乾坤戒中變出一隻竹製八寶食盒,表麵刻有纏枝紋,很是精美。
“剛才那兩碗湯算是藥膳,滋味並不好。”
陸恒將八寶食盒輕放在群玉手上,打開蓋子,“這個盒子裡裝的,都是好吃的了。”
群玉目光落下,看到擠擠挨挨一盒子糕點,其中有幾塊粉色的,小巧鮮嫩,瞧著甚是眼熟。
桃瓤酥,是她心心念念的桃瓤酥!
群玉抓起一塊,不像剛才那般野蠻,而是鄭重其事地放入口中。
她感受到了酥軟的外皮,牙尖微微陷進去,酥皮破開,包裹的果肉爭先恐後湧出來。
群玉用舌頭攪來攪去,沒嘗到味道,硬是不肯吞下。
直到有一絲很淺很淺的甜意觸到了她的舌尖。
耳畔狂湧的潮水之聲並未退去,但是群玉忽然覺得,她可以不用死了。
似曾相識的感觸,令她腦中猛然閃過一幅畫麵——
數萬年來,她第一次萌生了生的希望,於是順著豐安山西麵那片陡峭的懸崖,不斷往上爬,想要尋求一場新的人生……
腦海之中,那朵萬瓣黑蓮倏然浮現,群玉一晃神,立刻又忘了剛才想起的畫麵。
她隻記得自己的味覺突然又管用了,狂喜之下,麻木的淚腺也突然疏通,她眼中飆出淚花,在陸恒呆愣的一瞬,蠻不講理地撲進他懷裡,把眼淚鼻涕通通懟到他乾淨的衣襟之上。
“好了……”
陸恒一隻手僵硬地摸了摸她的頭,一隻手又從懷中摸出一隻碧瑩瑩的玉鐲,鐲身散發著清澈寧靜的靈氣,群玉甫一靠近那隻玉鐲,便感覺焦亂的心緒平靜了些許。
“又是……送給我的?”
陸恒點頭:“此物名為同心玉,分為一隻玉鐲和一枚玉佩,是由同一塊上好的玉料打造的,玉鐲為環,玉佩為心,是我姑父姑母臨終時留給我的遺物。”
群玉一愣,又聽陸恒繼續道:
“他們的遺物,本輪不到我繼承,可惜他們的親生兒女都不在了,遺物自然就到了我的手上。這對同心玉跟隨我多年,也曾在淩霜嶺潥清池中浸泡多年,擁有滋養靈氣、靜心凝神的功效,你癔症發病之時戴著它,應該能夠舒服很多。”
群玉:“這可是你姑父姑母的遺物,我怎麼能……”
“你既然叫我一聲哥哥,就收下吧。”
陸恒垂著眼,親手將玉鐲戴到群玉纖細的皓腕之上,
“我天生沒有靈海,受不到滋養,它們留在我這兒,實屬暴殄天物。”
……
群玉手指微微蜷起,腕部肌膚感受著冰涼渾然的玉質,好愜意,像一陣清風,又像一縷春雨環繞著手腕,輕如無物,卻又切切實實地安撫著她的情緒。
在陸恒的幫助下,群玉身心放鬆了不少,薑七再次對她施展魘術,終於令她沉心睡了過去,一覺直到日上三竿。
群玉再睜眼時,已是次日正午。
昨夜發生之事,她記得清晰,心內後怕不已,剛從床上爬起來,便火急火燎地找東西吃。
“嗚嗚嗚,我的舌頭回來了,我太幸福了。”
陸恒為她準備了一大盤餌餅,群玉三下五除一便炫完了。
目光落到腕間一隻碧色剔透的玉鐲,群玉雙頰一紅,高高舉起手臂,對著窗外明亮的日光左照右照,怎麼都欣賞不夠。
青雁立在窗台上撲棱翅膀:“主人你先彆急著高興,陸恒或許隻是把你當親妹妹看待。”
群玉:“你昨晚沒聽他說嗎?這個鐲子名叫同心玉,意思是同心同德,心心相印,而且還是一對,鐲子在我這兒,玉佩在他那兒,怎麼看怎麼登對好嗎。”
行吧。
青雁眺望遠方。
正常鳥永遠叫不醒一個戀愛腦。
薑七這時也飄到群玉身邊,圍著她的鐲子嗅來嗅去:“這個鐲子蘊含的靈力不低。”
群玉:“陸恒說了,這個鐲子在潥清池裡泡了很多年,擁有滋養靈性的力量,靈力自然不低。”
薑七:“主人,不論如何,男人送的禮物一定要小心。”
群玉有些無奈:“陸恒若是想害我,還不容易?就憑我那麼能吃,早被他毒死八百回了。”
“也是。”
薑七點點頭,提了提裙擺坐在群玉身旁。
就見群玉拔出魚煞劍,釋放出一陣又一陣濃烈的煞氣,牢牢包裹住了薑七。
今日,璧山派三年一度的招生落下帷幕,群玉等人要去參加弟子大會,渡厄峰之內也有個弟子大會,全體妖怪齊聚一堂,聽悟善長老講學論道。
說不上什麼具體的邏輯,但群玉和陸恒直覺一致認為,招生季結束之時,可能就是妖鼎現世之日。
因此渡厄峰的妖怪弟子大會,他們之中最好有人去監聽。
承擔這個任務的最佳人選,就是薑七。
以她現在的實力,附身一隻修為低的小妖怪綽綽有餘,但群玉覺得她附身之後操控旁人身體不太自然,總顯得鬼裡鬼氣的,於是決定用魚煞劍中的煞氣為薑七滋補一番,提升一下她的附身水平,彆太容易露餡。
渡厄峰的弟子大會在暮色將至之時召開。
一隻鬼在渡厄峰裡頭累死累活地出任務,三個活人坐在僻靜的亭榭裡頭大吃大喝,連吃了一個時辰都不帶停歇的。
“餅姐今天心情不錯?都沒怎麼和我搶飯吃。”
花步晚餘光覷著群玉,繼續道,“聽說你昨天請假了一天?是不是因為手抽筋了啊,我看你這一個多時辰裡,甩了起碼一千次手。”
群玉:……
有眼無珠的東西。
群玉下意識又抬起手,想要優雅地捋一下耳邊的頭發,順便全方位無死角地展示她腕上絕美的玉鐲,靈台中恰好響起青雁的聲音,勸她收收手吧,已經捋了一千一百一十八次頭發了,再捋下去左半邊腦殼可能就要禿了。
天邊金烏漸沉,熔熔霞光浸染大地,估摸著時間,渡厄峰裡頭的弟子大會差不多該結束了。
群玉幫著陸恒收拾清理碗筷,順便奉上她今日構思了好幾個時辰的幾十句彩虹屁,直吹得陸恒俊臉飛紅,控製不住地又想多做幾道菜塞住她這張巧舌如簧的小嘴。
正當此時,群玉懷中的千裡傳音符突然產生靈性波動。
三人霎時正襟危坐,群玉連通傳音符,薑七的焦急聲音立刻從符中傳出:
“主人,大事不好了!弟子大會上,悟善長老說今夜就要領著所有弟子集體修煉一種強大的功法,修成之後所有人都將突破原有境界,仙力大增。而這種功法倚仗的是他偶然得來的一件仙界至寶,名為蝕月鼎,我沒見到那個什麼蝕月鼎,會不會就是你們在找的那個黑色妖鼎?”
“悟善長老親口說的?不可能吧!”
花步晚大驚失色,怎麼也料不到問題竟會出在長老身上,
“我印象裡他是很正派的老師,性格也溫和善良……”
“悟善長老的神態正常嗎?”陸恒問,“他有沒有可能也被附身,或者被其他什麼法術操控了?”
薑七:“我瞧著他很正常,靈氣充沛,麵色健康,而且除了那段有關蝕月鼎的話,他在弟子大會上的其他表現都非常正派,話裡話外也很愛護學生……呃啊!”
隻聽傳音符中傳來一聲淒慘的呻|吟,薑七似乎被人襲擊了,群玉情急之下正欲喊她,嘴巴卻被一隻微涼的大手捂住。
陸恒眼神示意,傳音符還在通訊,襲擊薑七那人也許能聽到他們說話。
……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附身犬妖偷入弟子大會?”
“……”
“你……”
那人聲線模糊,像一團麻亂的雜音。突然之間,不知看到什麼,他的聲音劇烈波動起來,
“你是……薑七?怨村的厲鬼薑七?!”
“蚌……蚌妖……”
薑七極為艱難地吐出兩字,似在提示群玉此人的身份。
她的喉嚨又被扼住了……真不喜歡這種感受啊……
“你為什麼在這?你的法力到哪去了?”蚌妖瞳孔放大,難以置信地瞋視著她。
薑七忍著喉骨斷裂的劇痛,唇角扯起一絲陰笑:
“法力已……歸於冥界……我現在是,冥界之主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