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滴蒸發的水汽,像一縷散亂的微風,毫無預兆地憑空消失了。
不僅小桃,所有圍繞大鼎而坐的妖怪弟子全都消失了。
眨眼之間,無影無蹤,了無痕跡
沒有立刻消失的,隻有那名藍衣男子。
他身上仿佛燃起了看不見的火,整個人痛苦地蜷縮在地,周身冒出團團黑煙,似乎也快被那尊大鼎吞沒了!
群玉難以置信地僵站在原地,陸恒比她鎮定些,踏著流星般的步伐飛身向前,瞄準大鼎後方的一片虛空,倏然祭出了手中的塵霜劍。
隻聽“鏘”的一聲巨響,大鼎被劍擊落花壇,而劍勢未止,直直刺向後方一片模糊的空間法陣。
那是隔空取物的法陣。
大鼎吞噬了十幾名弟子之後,有人急著取走它。
群玉回過神,胸口劇烈起伏了下,立時運劍向前,劍尖直指那片朦朧的空間法陣。
法陣在這時倏然關閉,群玉刺了個空。
她收回劍勢,立在小桃剛才消失的地方,全身因憤怒簌簌發起了抖。
她要殺了悟善長老,為小桃報仇。
誰知有人比她更快,一柄灼燒的利刃從密林之中飛來,直直刺向悟善的眉心!
又是“當”的一聲,塵霜劍擋住了這一殺招。
群玉和陸恒同時向林間望去,而蜷縮在地上的悟善忽然痛苦地問道:
“我的、我的學生們呢?”
陸恒皺眉:“他們都被這個鼎害死了。”
“不可能……此鼎乃是仙界至寶……”
“哈哈哈……”林間倏忽響起一串怪異的大笑聲,“悟善,既是仙界至寶,你為何獨獨留在渡厄峰中,不去告知掌門和其他長老?”
悟善嘶聲道:“不能告訴他們……他們會奪走蝕月鼎,不讓我的學生修習此等強大的仙法……”
“哈哈哈!”林中的笑聲更劇烈了,“沒錯,沒錯,這便是我教你的,你記得很牢,很好。可惜呀,你本來也能和你的學生一起,成為天下最為潔淨的養料,誰知道你身旁這群人忽然跑來,攪亂我的計劃,讓我不得不迷亂你的心智,讓你變得不乾淨了,被蝕月鼎拒之門外。”
“他在說什麼?”
群玉攥著拳,問陸恒,陸恒亦是一頭霧水。
若說迷亂心智,悟善長老不是早就被他迷亂心智了嗎?
又或者說,此前的迷亂心智,沒有導致悟善變得“不乾淨”,而此刻的迷亂心智,也就是強迫悟善立刻把弟子喊出來修煉,才讓悟善變得“不乾淨”?
什麼跟什麼……
群玉未及多思,就在瞬息之間,眼前的所有景象突然破碎消散,一朵滔天的浪花出現在頭頂上方,直衝群玉等人,勢不可擋地拍了下來。
群玉和陸恒霎時被卷入一片狂湧暴怒的海水之中。
碩大的海浪拍擊在身上力達萬鈞,被海水淹沒的窒息感亦是萬分清晰,群玉掙紮著抓住陸恒的手,兩人抬眼望去,隻見漆黑無垠的虛空和一片浩瀚的海,而他們身處海中隨波逐流,宛若蜉蝣一般渺小脆弱。
“這是……幻覺嗎?”
群玉在靈識中呼喚青雁,青雁剛剛才飛回她身邊,此刻也陷入這片汪洋之中,翅膀被打濕,浮浮沉沉了好一番才飛到空中,盤旋在群玉頭上。
“沒錯,這是幻境,就像我們當時在怨村經曆的幻陣一樣。”
青雁的聲音微微戰栗著,失去了平素的矜傲穩重,
“那個施法的妖怪,也不是蚌妖……若我沒猜錯的話……”
“他是蜃。”
“妖族八大將之一的蜃妖,名為霧影,極其擅長幻術,修為……換算成仙力,至少是真仙級彆。”
妖族八大將……真仙……
群玉想起上一個“至少真仙”的楊玉骨,隨隨便便一招就把她打得倒地吐血,若不是突然犯病把她認成冥界之主,群玉恐怕早就死在怨村,腦袋摘下來給薑七當球踢了。
海水洶湧,群玉緊緊抓著陸恒的手,掌心忽然傳來一陣痙攣般的顫動。
群玉這時才想起來,幻術天克陸恒,他凡人之軀,塵霜劍也護不到這塊,他的精神非常容易受到幻術的侵染。
再拖一會,陸恒可能真的會被這莫須有的海水淹死!
群玉讓青雁召喚風盾保護陸恒,而她在翻湧的海水中強行穩住身軀,右手緊握魚煞劍,聚氣凝神。
小桃被蝕月鼎吞噬消失的畫麵再次閃過她腦海,群玉隻覺筋脈粗漲,灼氣奔流,眸中黑霧升騰,手中的魚煞劍因強烈的靈力湧入而微微震顫起來。
海潮幻境……就這……
知道她見識過多麼狂暴恐怖的海嗎?
群玉已完全不受幻海的影響,這些潮聲,這些海浪,和她體內日夜不歇滌蕩嘶吼的幽冥海比起來,簡直就像是在彈棉花。
群玉幾乎不會任何劍招,她才在璧山派上了幾天課,且都是理論課,還沒學過一招半式。
既然不會招式,她隻能用爆炸式的劍氣作無差彆攻擊了。
陸恒在青雁風盾的守護下總算喘上了氣,他艱難地睜開眼睛,便看到身前纖瘦的少女巋然不動立在海中,雙手持劍,一寸一寸高高舉起,然後毫無章法地,猛然向前方的大海劈砍出去!
隨著長劍劈下,群玉心內勃然怒斥道:
都給老娘——躺下!
隻見一道衝擊力極強的暴躁劍意倏然朝四麵八方蕩開,濃烈的煞氣鋪天蓋地,令整片海域沸騰了一瞬。
然後,這片翻湧的海,忽然就安靜下來,仿佛失去了自我,忘記了自己來自何方,又將要去向何地,為什麼莫名其妙地卷來湧去……
不如躺平,躺平……
海麵如鏡,再無半分波濤,而那陣暴躁的劍意持續蕩開,一舉突破幻境,擊中了站在幻境外洋洋得意的蜃妖。
額……
他的目光莫名呆滯了一瞬。
我來璧山派乾嘛來著?
他堅定的內心突然產生了疑惑與迷思,靈魂深處驀然響起一道深邃而迷離的聲音:
好想躺下啊……
把蝕月鼎扔了吧,就這麼扔了吧……
……
另一邊,璧山主峰之上,臨雲殿內。
花步晚好端端地和人說著話,突然感到一陣有點熟悉的劍意襲來。
他的目光一瞬茫然了,靈魂飄忽了,心底莫名產生了把錢袋扔在地上不要的衝動。
但很快,他回過神來。
渡厄峰裡頭打起來了嗎?
餅姐這也太強了!劍氣隔著這麼遠都能打到他身上!
瞧一眼前方空蕩蕩的宮殿,花步晚心下更為急切,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一青衣同門麵前,差點都要給他跪下了:
“赤丹!我求求你了!就讓我進去見一見師父,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他!”
赤丹素來就看這個沒正形的四師兄不順眼,麵無表情道:“師尊在和長老議事,特地囑咐我不要放人進去打擾他們。”
“我這邊的事遲不了一點。渡厄峰裡頭打起來了啊!”
花步晚非常後悔平時在門內胡作非為名譽掃地,連這麼個侍從弟子都不把他放在眼裡。
聽說是渡厄峰的事,赤丹的神情更冷漠了,轉身便要離去。
“赤丹!你這樣休怪我無情!”
花步晚飛身攔在他麵前,“我乃掌門親傳弟子,你不過是個侍從弟子,我勸你立刻放我進去,不然日後有你好果子吃。”
赤丹皺眉,一臉嫌棄:“師兄這是要搞階級歧視?”
頓了頓,他又道,“臨雲殿設有天羅地網陣,師兄不是不知,你若敢硬闖,立刻便有五雷轟下,運氣不好的話,半身修為都將喪滅於此。”
“那又怎樣,金丹。”
花步晚知道赤丹最煩師父喊錯他名字,於是故意這麼叫,
“你說我搞階級歧視,沒錯,我就搞這個……”
“青丹,是你逼我的。”
花步晚下定決心,開始他的表演,“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掌門親傳弟子了。”
赤丹:?
就見花步晚右手從腰間摸出一閃閃發光的玉令,另一隻手飛快結印,向玉令中輸入掌門親傳弟子獨有的靈性,然後桀桀狂笑起來:
“哈哈哈,我不當掌門親傳弟子了,我現在……就是掌門!”
赤丹:!!!
“你這個偷令牌的賊……”
赤丹話音未落,就見花步晚周身靈光閃爍,就這麼毫無阻隔地突破了臨雲殿內的天羅地網陣,敏銳的法陣微微波動了下,一副眼瞎耳聾的樣子,很快便歸於平靜。
“我先走啦烏丹,哈哈哈……”
花步晚的狂笑仍響徹在耳邊,與笑聲同時飛來的,還有一個靈光閃閃的東西。
……
那東西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燦爛的弧線,極為精準地落在赤丹手上。
赤丹一愣,低頭瞥見手中的物件,登時嚇得魂不附體,立刻就想把這個燙手山芋丟掉。
然而,無論他怎麼甩,掌門玉令就像長在他手上一樣,死也甩不開。
微風送來花步晚最後的聲音:
“親愛的白丹,謝謝你用掌門令牌送我進來~順便回報你一點小驚喜,我璧山派產的膠水,乃是千年靈樺的樹脂混合璧山雨石磨成的細粉製成,刀槍不入水火不侵,被譽為修仙界最強力的膠水,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