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玉震驚了,手中動作稍緩,陸恒立刻嚴肅地提醒她認真練劍,眸光一轉,落到冷飲餐車旁的第一位顧客臉上,他立馬換上溫柔和氣的表情,笑問客人:
“果醬冰飲、鮮果冰粉,還是大暑日特供的清爽一夏透心涼熱銷款大薈萃?”
夏日炎炎,熱浪滾滾,道場內練功的弟子們,雖然很多都已辟穀,卻完全抵擋不了散發著淡淡仙氣的冰爽冷飲的誘惑。
沒過多久,陸恒的餐車前就排起了長隊,彆的峰的弟子禦劍從天上飛過,見此盛況,也紛紛跳下來湊熱鬨,花點小錢買一杯嘗嘗之後,發現非常好吃,忙不迭飛回老家,呼朋喚友來給陸恒增加銷量。
群玉前番答應了陸恒,要一直練到午時才能歇息。
她隻好眼巴巴看著烏泱泱的一大群人捧著冷飲大吃大喝,樂不思蜀,其中有很多人閒著沒事乾,便圍在道場邊,一邊吃一邊圍
觀群玉練劍,歡聲笑語不絕於耳,氣得群玉手發抖,恨不得一道劍風劈過去,讓他們所有人都失去靈魂,自覺躺下,然後兩麵翻曬,曬成徹徹底底的鹹魚乾。
當然,她隻在心裡想想,萬不敢當場搞黃陸恒的生意。
練劍,練劍。
群玉逼自己靜心,神思聚集在揮劍的動作上,心無旁騖……
正當此時,不遠處熱鬨喧闐宛如過年的排隊人群,忽地安靜下來。
群玉實在忍不住,視線溜進人群的縫隙間。
隻見現在站在餐車前,接受陸恒服務的,是一名個高微胖的青衫女子。
她穿著和花步晚極為相似的親傳弟子服飾,袖口衣角滾著銀邊,衣擺繡有山巒古樹,清雅大氣,背上背著一隻巨大無比的靈柏木盒,不知裡麵裝了什麼,隱隱有強橫的靈力透過靈柏木的壓製蔓延出來,
周圍的弟子似乎都認識這個地位不凡的年輕女子,自覺圍繞她讓出一片空地。
從他們嘈嘈切切的低語聲中,群玉了解到,這姑娘名叫薛英菱,和花步晚一樣,也是掌門親傳弟子,排行第二。
然而同門對待他倆的態度,簡直天差地彆。花步晚就像清霄子掌門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吉祥物,而這位薛英菱,確有幾分掌門親傳的氣勢,就連其他峰的弟子,見了她,也都畢恭畢敬地喊一聲“二師姐”。
好巧不巧,半空中忽然飛來一道熟悉的劍光,吉祥物本物也來湊熱鬨了。
“二師姐,你終於從九重深穀回來了,我好想你啊……”
“先彆吵吵。”
薛英菱巨劍一揮,直接把花步晚從天上打了下來。
她立在陸恒的餐車前,右手托著一大碗清爽一夏透心涼熱銷款大薈萃,碗底空空,美味早已被她飲儘,而她瓷白微圓的麵頰上緩緩地浮起了一抹紅暈。
她想乾什麼?難不成……要吃白食?
群玉練劍的心思早已消失殆儘。
她緊盯著薛英菱的背影,就見薛英菱悠悠放下手中的碗,仰起臉看著陸恒,深深呼吸了一口,柔聲道:
“暫不知兄台姓名,但兄台所製之冷飲實為人間極品,妙不可言,美不勝收,令我五內震動,激動難捱,無法用普通的語言形容,隻想為這碗清爽一夏透心涼熱銷款大薈萃獻唱一曲……”
群玉沒聽到她前麵說了什麼,直到一絲高亢絕美的女高音從人群中飄出——
“啊,沁人心脾夏日涼,悠然杯中是天香,
果香四溢醉心田,透心涼,清甜滋味勝瑤泉。”
“啊,百果飄香夏雨天,長虹綴滿朝霞間,
清爽一夏璧山間,透心涼,品味幸福在舌尖……”
……
薛英菱是音劍雙修,即便臨場發揮,隨口一唱,歌聲中也蘊含著濃厚澄澈的靈力,宛若潺潺靈泉淌過耳畔,令在場的所有聽眾如癡如醉,靈魂起飛,飄飄渺渺不知所蹤。
唯有一人除外。
群玉雙手驟
然攥緊,骨節捏得嘎吱響,目光掃過陸恒先是微微呆滯,然後驚歎不已,漸漸又溫柔淺笑、分外喜悅的麵龐,她眉心一跳,再也控製不住,右手執魚煞劍,臂上青筋暴起,劍身掠起幽黑狂風,直直朝薛英菱的後背刺去!
薛英菱修為深厚,靈感極強,在群玉起劍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殺意。
她停止吟唱,左手速速喚出本命巨劍,回身一劈,隻聽“鏘”的一聲,群玉的劍尖被她壓砸到地上,濃黑的煞氣迸開,嚇得周圍吃瓜群眾紛紛退避三舍。
“閣下是?”
薛英菱冷聲問,目光落在群玉那柄烏劍上,眸中劃過一絲震撼。
“璧山派外門弟子許多餅,特來向二師姐問劍。”
群玉說罷,身姿飛閃向後,魚煞劍也從薛英菱劍下收回手中,不過瞬息,烏劍再次起勢,雖比上一劍多了些章法,卻隻運用了最基礎的太極十三式的劍招,殺意全無掩藏,直抵薛英菱眉心擊去。
“餅姐,你突然發什麼瘋?”
花步晚衝到她二人身旁,對著群玉大呼小叫,
“我二師姐可是璧山最強弟子,習得我師父‘龍吟斷海’劍法第七重,我隻學到第三重,十個我加起來都不一定打得過她,你隻會太極十三式,找她問劍不是找死嗎……”
群玉不言,一招被薛英菱擋開,她便再上一招,薛英菱雖然對群玉突然的襲擊感到莫名其妙,卻發現這姑娘能把太極十三式使得蠻橫至極,招招都有拔山斷海之勢,令她出離震驚,心中油然生出與她多過幾招的欲望。
道場中,兩人纏鬥起來,薛英菱隻守不攻,且她慣用右手劍,此刻卻左手持劍,對群玉算是很客氣了。
花步晚熟悉薛英菱的招式動作,忽然發現一個問題:
“師姐,你右手怎麼了?”
群玉聞言,雙手握住魚煞劍,劍影風馳電掣,疾速向薛英菱的右臂劈去。
薛英菱果然皺起眉心,左手橫劍擋下這一擊。
未料到這道劍意並不淩厲,而她全心防守,不小心讓另一股奇異的力量驟然侵入她心扉,令她大腦莫名空白了一瞬。
就是現在。
群玉淩空而起,烏劍向下,卻沒有指向薛英菱要害。
靈識中青雁和薑七輪番念經勸她回頭是岸,她已經清醒了一點,沒打算真的殺死薛英菱,就想給她個厲害瞧瞧,讓她知道,誇陸恒最厲害的隻能是許群玉,若有人誇得比許群玉更好,那個人隻能是死人。
薛英菱的反應更快,一瞬的茫然迅速褪去,她估摸著群玉要刺她心臟,便側身躲開,誰知群玉的劍淩空時突然歪了歪,沒打算真刺到她,陰差陽錯之下,反而貼著薛英菱左側身後險險劈過,隨後哐嘰一聲,塵土四起,薛英菱始終背在身後的巨大木盒被群玉劈到了地上。
群玉落地後,緩緩轉過身,執劍朝薛英菱拱了拱手:
“師姐風塵仆仆歸來,右手又有傷,我不該強求師姐與我比劍。今日是我錯了,師姐莫要見怪,來日若有
機會,再請師姐問劍。”
薛英菱瞪著群玉,見她嘴上道歉,臉上卻沒有一絲歉意,反而還是一副要殺人的表情,薛英菱正欲擺擺師姐的譜,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師妹,卻在此時,忽然感受到一絲極為陰冷的氣息,猶如無數隻吐著蛇信的蟒蛇,正從她腳下不遠處,向四麵八方蜿蜒蠕行開來。
“都讓開!”
薛英菱突然大喝道,“靈柏木盒裂開了,所有人都離這個盒子遠點!”
此言一出,環繞在她身側的人群倏然退開數丈。
花步晚禦劍飛到半空中,問薛英菱:“師姐,你前番傳信,說在九重深穀秘境中找到了玲瓏醉玉草,這個盒子裡裝的,難道不是靈力充沛的聖品靈草嗎?”
“不是。玲瓏醉玉草哪用得著這麼大的盒子裝。”
薛英菱也退得離那個木盒幾步遠,
“這是我返程途中,在景州一客棧落腳,偶然撿到的東西。”
“說來怪倒黴的,我本欲去景州圍觀一年一度的吳憂江大宴後再回來,誰知入住客棧不到一晚,我頭頂上那間客房就發生了大爆炸,直接炸沒了半個客棧,我這身修為都被炸得差點骨折,回頭去撿行囊時,就發現了這個東西。”
她話音未落,靈柏長盒中的東西仿佛聽到她的聲音,幽幽地自發開啟盒蓋,展露出裡頭的光景。
一把赤紅如血的巨傘,靜臥盒中。
陰冷至極的鬼氣霎時從盒中逸散出來,眾人旋即牙關戰戰,道場附近的植物也立時顯出萎靡之狀,此般鬼氣,竟比群玉在怨村麵對楊玉骨時,感受到的氣息更加陰寒濃重,令人心懼不已!
就連群玉手中的魚煞劍,也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在這把赤紅巨傘麵前,顯露出向往朝拜之狀!
極度好奇之下,群玉不禁向前幾步,走到木盒近處,觀察起那把傘來。
“你不要命了?”
薛英菱斥道,同時左手拎起右臂的袖子,露出始終藏在衣袖之下、纏滿繃帶的右手。
她在群玉麵前緩緩解開繃帶,眉頭因疼痛緊緊皺起,麵色愈發蒼白。很快,一隻血肉模糊,幾乎看不清手骨形狀的手掌展露在眾人麵前。
膽大如群玉,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隻輕輕抓了這隻傘一下,右手瞬間就糜爛至此。”
薛英菱忍痛道,“所幸我隨身帶了一隻靈力很強的靈柏木盒,才能勉強把它裝上,然後不得不舍棄了我心愛的吳憂江大宴,趕緊回到門派,免得此物流落人間,帶來更多禍事。”
群玉忽然問:“吳憂江大宴是什麼,聽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薛英菱眼睛一亮,還沒張口,就立刻端正心思,隻說正事:
“若我沒猜錯的話,此傘應來自冥界,生靈一旦觸碰它,皮肉立時便會腐爛風化,變作白骨……”
隻有死人能碰的東西。
群玉聞言,非常嫌棄地躲遠了。
“薑七薑七,呼叫薑七,還有青雁。”群玉在靈識中問,“你倆都是有見識的,認識這個紅通通的鬼傘嗎?”
“我不確定……”青雁猶豫道。
“我好像認識。”
薑七的嗓音莫名變得低啞,隱隱含著幾分不自覺的戰栗,
“這似乎是……絳冥傘……”
青雁:“果然是麼。”
絳冥傘,冥界至強的四大法器之一。
數十萬年來,始終由曆任鬼王持有。
“之前聽你說,鬼王最近失蹤了?”青雁問薑七。
“是的。”
“那他或許就在人間。”
青雁說罷,不禁垂眸看了眼群玉。
冥界之物,冥冥之中,都有向至強至陰的力量朝拜親近的本能。
這把傘莫名其妙被薛英菱撿到,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也許既是巧合,也是規律。
不僅如此。
或許那個失蹤的鬼王,也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