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玉齧齒道,“屆時,麻煩你在天上為我隱匿。”
文昌神一愣,沒想到群玉竟然會主動請他幫忙。
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厭煩從前被神界盯得死緊,和神兵仙將打鬥不休的日子了。
“您偉力蓋世,老朽隻是個幾百萬歲的小老頭……”
“彆廢話。我知道你有些玩弄世事,瞞天過海的伎倆。替我辦事的機會不多,我勸你珍惜。”
文昌神顫顫悠悠道:“老朽會儘力的。”
切斷聯係,群玉看著手中木牌,她其實也不太明白,文昌神為什麼要幫她,他能獲得什麼?
想和她這個古神攀關係?
或許是。若文昌神站在她這邊,幫她料理好今日之事,改日他若是想稱帝,淩駕眾神之上,群玉不介意幫他殺了如今的神帝紫霄。
回到陸恒身邊,群玉立在大鍋旁,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熬濃湯,片魚片,製調料,下鍋……一鍋濃稠純白的蘿卜鯽魚湯初成規模,鮮美清甜的香氣彌漫開來,令幽寒的魔界空氣也浮起一層暖意。
陸恒瞥她一眼,笑道:“今天怎麼這麼迫不及待?一直在這看著。”
群玉歪歪頭,不答反問:“這個鯽魚是你在無跡之境裡麵養的嗎?”
“是菜市上買的。戒指裡的時間雖長,卻也沒過得那麼快。”陸恒算了算,“我前日才買的魚苗,放在魚塘裡讓他們自由生長,最快也要半個月到一個月才能吃。”
群玉摸摸肚子:“餓了。”
魚湯沸騰,一滴細微水花飛濺到群玉臉上,她自己全無知覺,陸恒卻看得清晰。他伸出手,用乾淨的手背輕輕揩掉了揩她的臉頰,像對待一片花瓣似的溫柔。
“你走遠點,等做好了我叫你。”他低聲道。
女子遠庖廚,廚房是油煙氣聚集之地,他不想她沾染這些濁氣,遂總是在做飯的時候讓她離他遠點。
群玉不想動,垂在身側的雙手忽然抬起來,悄無聲息地攥住了陸恒的衣擺。
這是她從妖王宮離開後,第一次表現出這麼明顯的小女兒姿態。
然而,溫情的氛圍很快被一聲恐怖巨響震碎。
忽然之間,地動山搖,狂風怒卷,東麵的山峰勃然爆開,其間有暗影僵硬地浮動,抖落無數巨石斷木。
徐幼煙和周暮瞬間回到群玉和陸恒周圍。
“那是什麼?”徐幼煙驚道,“宿烈來了?”
群玉微微眯眼,搖頭:“不是宿烈,這家夥的修為沒那麼高。”
徐幼煙側眸看一眼群玉,隻覺她神情幽深沉冷,望著遠處如山般巨大的魔頭,眼中僅含煩躁之意,仿佛在看一隻蠕動的螻蟻。
群玉身畔,虛空之中,一絲淡淡的鬼氣飄來。群玉連上薑七靈識,聽到她說:
“主人,真的不是宿烈嗎?魔尊之眼一直在顫動。”
紺紅色的珠子閃爍幽光,不斷向外散發魔氣,似乎很是激動。
群玉皺了皺眉,忽然聽身側傳來極輕的“噗”聲,是陸恒調小了爐子的火力,又用蓋子悶上了魚湯鍋,抬眸對群玉微笑道:
“小火燜一會兒。”
話音落下,他握住塵霜劍,寒氣掃清他身上油煙熱氣,就連眼眸中的暖光也驅散近無。
陸恒走到群玉身前,素白勁衫勾勒出英挺鋒利的輪廓,他右手持劍,左手緊了緊手腕箭袖,長劍垂下,地麵瞬間結出一片寒霜。
不遠處,濃重的魔氣傾湧而來,翻雲滾霧間,一隻高達百丈,青麵獠牙,
形如猙豹的巨大魔物驟然從搖晃不已的山中躍出。
“這是……惡猙?”
周暮認出他,“惡猙是魔界惡靈山一帶的魔王,最後一次仙魔大戰中被打傷後杳無音訊,原來一直藏匿在山巒之中。”
“哈哈哈……”魔頭見有人認識他,忽然大笑起來,笑聲嘶啞狂放,震人心肺,
“四千年了,我終於出來了……哈哈哈,爾等嘍囉便是我出世後第一餐……”
話音未落,他身側聚起無數巨石,個個大如鬥牛,從高處砸向群玉等人所處之地。
徐幼煙和周暮設下的法陣極為堅固,這一波攻擊全部都被擋在法陣之外。
兩位仙君正盤算如何對付這個修為不低的魔頭,餘光中,素衣青年如一道銀白流星,已運劍疾馳向前,凜然殺向魔頭惡猙。
群玉立在原地,食指遠距離點向他脊背。
看不見的靈力從她指尖光速彙入陸恒身體,陸恒淩空至百丈高,長劍狠狠向下一劈,隻聽鏘然劍鳴伴隨錚錚暴裂般的骨碎聲,惡猙的一臂就這麼被他輕而易舉地砍了下來!
魔頭仰天慘叫,叫聲振聾發聵,猩紅巨眼瞪視著陸恒,難以相信他這般渺小身軀能爆發出如此力量。
惡猙旋即移形換位,來到一處山凹,一邊用魔氣修補殘軀,一邊猛力衝撞山壁,引來亂石滾滾而下,混雜如泥水一般的濃稠惡瘴,朝陸恒撲將過去。
塵霜劍寒芒閃爍,無數道劍光將惡猙的招式撕碎,素衣青年矯捷地從泥石流中飛出,再次殺向惡猙,而惡猙也不敢再輕視,無數凶招齊上,與他纏鬥起來。
徐幼煙和周暮見狀,自然不能再作壁上觀,立刻喚出本命法器殺了上去。
群玉留在原地,像個無動於衷的旁觀者。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她就像守在陸恒身邊一樣,一手掌控戰局,源源不斷的靈力灌入陸恒體內,甚至還能傳音入密與他說話:
“不要浪費時間,脖頸是他脆弱處,下一劍直接斬首。”
周暮和徐幼煙這廂一個在地下畫陣捆縛惡猙雙足,一個從側麵進攻,紅纓長□□破惡猙軀體迸濺出灼燙血花,然而惡猙療愈速度極快,如同一團打不碎的惡霧,就連剛才被陸恒斬下的手臂也快要完全生長好了。
他們心裡做好鏖戰準備,然而下一刻,就見素衣青年身如遊龍飛馳至惡猙麵門前,未及片刻停頓,他雙手向上揚起塵霜劍,長劍破空斜切出一道近乎凝成實質的寒風利刃,惡猙見狀立刻化成魔霧向後退縮,那劍風卻一路追殺過去,所過之處寒霜漫天,威力不減分毫,且速度極快,眨眼之間便追到惡猙頸後,當它想要側避躲閃時已來不及,寒風利刃從他頸下狠狠切過,毫不留情地斬斷了他的脖頸和小半截肩膀!
連一聲慘叫也無,魔頭惡猙當場斃命。
“我的天……”徐幼煙看呆了,“這、這是什麼……混沌劍訣……這也太……”
陸恒劈出的那幾劍,幾乎看不出半點技巧,完全是力量的碾壓,把惡猙按在
地上摩擦的那種,任他怎麼逃也逃不出被分屍的下場。
她從未見過如此霸道狂野的劍法,就算是劍招中以力量取勝的霸劍式,也需要運氣、起劍、聚力等等一係列前搖動作,而陸恒呢,就這麼突然朝前一劈,無窮的力量便從他手中勃發,切死惡猙就如同切菜一樣簡單。
前番開天眼查看過他的靈體,不能說他靈海匱乏,簡直是完全沒有靈海,徐幼煙真不知他那些力量都貯存在哪裡。
見了鬼了。
徐幼煙落到地上,而陸恒還未停手,靈劍劃出數道劍光,殘忍地將惡猙大卸八塊。
“你到底是什麼人?”
徐幼煙再開天眼看他,隻見他體內有洶湧的靈氣流轉,卻完全找不到源頭,
“若不說真話,無論你是好是惡,今日事畢,九曜星宮必會將你拿下拷問。”
陸恒無奈一笑:“我真是凡人,仙宮不可能為難一個貨真價實的凡人。”
徐幼煙喉間一堵,沒想到搬出仙宮也嚇不到他:“你究竟在隱藏什麼?”
陸恒扶劍而立,手中長劍錚鳴不休,他忽然產生了某種預感:“也許真的藏不久了……”
正當此時,惡猙碎裂的屍身沒有凝結成丹,而是突然疾速腐爛消解,化成濃黑的血水融入地麵,向四麵八方蔓延出去。
空氣中的邪魔氣息愈發濃烈激蕩,群玉眉心一皺,隻見滿地黑血像吸收了某種隱秘的力量,突然疾速膨脹,化出三股,直衝徐幼煙、周暮和群玉方向而來。
陸恒禦劍淩空,那黑血從他腳下流淌出去,最洶湧的一股疾奔向群玉,宛如地底萌生的暗潮,要將途經的一切吞沒殆儘。
群玉站定原地不動。
她倒要看看,有什麼東西敢找她的茬。
那黑血奔騰至群玉腳下,一如她所料,血水察覺到一股難以名狀的威壓,驟然裂開,不敢再靠近她一寸。
然而,下一瞬,那裂開的黑血在她身側集結,遽然從地底飛出,形成粗大扭曲的巨手,朝虛空中狠狠抓去!
群玉一驚,意識到黑血的目標不是她,是她身旁抓著魔尊之眼的薑七!
她雖然對薑七等人施展了隱匿術,卻沒有隱匿魔尊之眼,還需要它的氣息勾引宿烈。
而此刻,宿烈聞著味兒來了。
群玉側眸看去。既然魔尊之眼已暴露,她的小弟們估計也藏不住,就用不著她出手了。
果然,黑血化作的魔手撲向薑七,還未觸及她赤紅衣角,便被一團小小的毛絨狗子一口吞掉。
虛空中傳來一聲興奮的犬吠,黑血的攻勢卻未止,地底鑽出更多更粗大的邪惡之手,密密麻麻鋪天蓋地朝薑七衝去。
群玉嫌惡皺眉,心想要不要幫薑七一口氣把這些惡心東西處理掉,餘光無意識向側旁一閃,她心口突然猛地一跳!
陸恒呢?
她僅走神了這麼一瞬間,離她幾十丈遠,禦劍飄在空中的陸恒竟忽然消失了!
群玉四下張望,身體止不住微微戰栗,何處都尋不到那道素淨峻拔的身影。
她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那些黑血的最終目標不是魔尊之眼,而是引走她和徐幼煙等人的注意,以鬥轉星移術將陸恒單獨轉移到另一空間!
群玉胸腔緊縮,全身血液逆流,再也忍不住,右手捏緊菩提木牌,周身黑氣狂漲,暴烈的氣流向八方奔馳而去,瞬間蕩平了萬裡內所有山川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