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倚在牆上的人身形修長勻稱,一身鎏金暗色玄衣穿在身上,像是暗夜中閃閃發亮的碎金。
他微低著頭,神情帶著捉弄人的惡劣和愉悅,長靴輕輕磕在石台上,似乎是用了力道,直把他們門口的石獅震懵了好半晌,隨後氣急敗壞地伸爪要去撓人,被那人輕鬆躲開。
於是緊張戒備地趕到門口的弟子們跟在大師兄身後,也看到了這一幕。
石獅鎮災驅邪,不離開棲身的石台是規矩,因此隻能對著寧沉無能狂怒地嘶吼,罵的什麼寧沉聽不懂,但總覺得比被他們吞進腹中的那群靈鳥們罵得還要臟。
圍觀了全過程的眾人:“……”
謝謝,第一次聽見他們門口的石獅罵這麼臟。
謝停雲隻感到荒謬得不可思議。
什麼人呐,都是幾百歲的大魔了,還逮著他們宗門門口的石獅欺負呢?!!
全部人看見這一幕,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而門外的寧沉也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抬起眼眸看了過去。
他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見了謝停雲。
長發用銀冠高高束起,眉眼淩厲,帶著一股生人難近的冷清和疏離,眼眸像是一汪寒潭裡映著幾顆璀璨的碎星,幽深而極亮,銀白衣裳打底,在墨色氅衣裡若隱若現,像是潑墨的冰雪。
兩人目光交彙的一刹那,像是平地忽然卷起了不明不白的狂風,所有暗流湧動之下的無聲打量都被狂風糅雜碰撞在了一起,叫人不敢輕舉妄動。
不愧是男主,這個氣質就是很好認。
寧沉沒管隔著石台都要費勁巴拉伸爪撓他的石獅,他直起身,望向謝停雲身後警惕而不可思議的眾弟子們,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就認出他來了?
沒有人千裡迢迢跑過來找茬打架會用真麵容,總還是要做點偽裝的,寧沉隻是想找人打架而已,可不想用自己的臉給原主那個瘋子背大鍋。
因而寧沉在來之前特地用了易容術,同時把自己周身的魔族氣息全部收斂起來,若是修為比他低的人,隻會將他忽略過去,根本不會懷疑他的身份有什麼不對。
但若是謝停雲的話,那這件事情就變得合理起來了。
寧沉緩緩笑了起來。
看來這一趟,他是來對了。
場麵一時之間沉寂無比,寧沉卻似乎感受不到對麵緊繃不已的氣氛,暗紅的鋒利眼眸盯著白衣墨氅的人,禮貌道:“謝公子既然賞臉,在下感激不儘。”
他微微偏過身,玄色衣裳隨著步伐的擺動微微轉了一下,“請?”
“……”
謝停雲冷冷看了寧沉一眼,頭也不回地抬步向前走,在他離開宗門門口的那一刻,大陣驟然從地麵上升騰而起,溫潤的熒光籠罩在整座流雲宗上方,能夠保障宗門不被入侵。
有弟子見謝停雲就這麼踏了出去,不由得焦急地想要伸手攔住他,然而下一刻就被溫潤的陣法給攔住了。
無聲運轉的宗門大陣時刻執行著大師兄的旨意:不許跟過來。
寧沉看著那道板正的身影毫不停滯地從自己身前經過,拂起的雪白衣擺若有若無地擦過寧沉的身側。
他揚眉,轉身便跟了上去,“去哪?”
謝停雲冷淡道:“尊上不是還想打麼?那就找一處無人的地方,尊上大可以隨便施展。”
喲。
可以。
男主人還怪好的呢,居然親自帶路,省得寧沉到處找不到方向了。
寧沉躍躍欲試,已經把巴掌大的銀槍放進掌心了。
他落後謝停雲半個身位,從這個角度能夠看見謝停雲麵如寒霜般鋒利的側臉,還有緊緊抿著的薄唇。
也許是察覺到了寧沉的視線,謝停雲垂下眼眸,嗓音仍舊清清冷冷不帶感情:“看夠了嗎?尊上前來討教的方式就是盯著對手的側臉看一路?”
寧沉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坦然道:“並未。隻是覺得謝公子當真是個好人。”
謝停雲:“?”
雖然冷得刺人,但好看,強,還肯讓他討教。
好人!
寧沉雖然不是什麼正常人,但是他也不是傻子。
謝停雲對他有很強的敵意和警惕,但寧沉其實根本不以為意。
這種狀態才符合寧沉對外交互的習慣,他們相互防備相護猜忌,不會輕易相信對方,也不會放鬆警惕。
時刻防備對他而言早已是喝水眨眼般自然的存在,他也根本不覺得人家防備自己有什麼不對。
若是哪天周圍的人對寧沉和顏悅色,寧沉就該警鈴大作了。
他不會輕易相信旁人,又一身反骨,偏愛逆著彆人毛擼,這種性子就注定了幾乎沒人慣得了他這臭脾氣。
人家宗門門口的石獅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剛開始明明也是肯給他摸的,結果就這麼一會功夫,被寧沉惹炸毛的石獅想把他撓死了。
寧沉猜下次再去流雲宗,它可能會毫不猶豫地一口咬過來。
沒關係,這隻不給摸,還有另一隻呢。
寧沉十分樂觀地心想。
寧沉道:“謝公子也不必緊張,大可叫你的同門們放心,來的時候承了你們家小弟子的情,本座不會對他們下手的。”
彆問,問就是所有肯帶路的好心人都應該被狠狠感謝。要不是流雲宗那個把他領過來的小弟子,說不定寧沉現在還在空中飄著找不著北。
謝停雲忽然停了下來。
寧沉走在他側方,謝停雲停了下來,寧沉自然也停了下來。他抬眼迅速掃了周圍一眼,也沒看見有什麼危險,於是轉回來,用眼神示意謝停雲:怎麼了?
謝停雲不知想到了什麼,麵色略微有些異樣。
向來克己複禮的人族聖子像是用了畢生的涵養想忍住什麼,但大概是沒忍住,對寧沉說道:“所以你就跑去欺負我們宗門門口的石獅?”
寧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