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的家已經成了一片狼藉。
他閒來無聊給雪狼做的藤椅小窩已經斷裂散開,和一堆瓷器碎片混在一起,難舍難分。
藤椅小窩雪狼其實沒睡過幾次。他本來不屑於躺在藤椅小窩裡麵,那樣總讓他覺得自己是什麼人圈養的狼犬,丟人。
但是後來天南往裡麵墊了三四層軟墊,天南還興衝衝地說這樣會很有安全感,並且絲毫不過問雪狼的意見,把他抓進去躺了一次。
不過有一說一,確實還挺舒服的。
不過後麵雪狼也沒機會躺了,因為天南晚上睡覺嫌冷,非要雪狼上床給他當狼形抱枕和暖手爐。
天南就這樣蜷在一堆碎片裡麵,緊緊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神色深埋陰影之中,雪狼一眼看不清。
破裂的瓷片劃傷天南身上各處,乾涸的血跡從他身上蔓延到地麵。
直到雪狼靠近,天南才似乎察覺到了他的靠近,勉強睜開一雙渙散的瞳孔,手中捏著一塊鋒銳的破碎瓷片,顫抖而無聲地將瓷片的尖端對準靠近的存在。
天南頭痛欲裂,那種感覺像是被千萬根燒紅的針刺入腦中,疼到幾乎失聲。
雪狼身上大半的皮毛都染上了血,他低下頭,默然地蹭了蹭天南緊攥著尖銳瓷片,已經鮮血淋漓的手。
天南的神魂已然遭受重創,他沒辦法看清周圍的景象,五感遲鈍到幾乎感受不到任何東西,整個人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厚紗,世界之外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天南如今隻剩自保的本能,在雪狼靠得太近時,終於用儘攢足的力氣將手中的尖銳瓷片劃了過去,嗓音沙啞地說道:“……滾。”
天南唇邊溢血,近乎昏迷。
雪狼沒躲,可是那片尖銳的瓷片有氣無力地劃過雪狼的喉嚨,甚至連皮毛都沒有劃破。
他隻好低下頭去,張口把瓷片叼了出來,然後一點點舔掉了他手心的血。
天南顫抖的手驀地一頓。
手心裡的鈍痛感已經模糊到感覺不到了,然而陌生的濕潤感和顆粒感還是讓天南愣了好一會,他遲鈍地反應了很久,這才忽然意識到什麼,顫抖的手摸上了雪狼的臉。
沾染著灰塵的血毫無知覺地染紅了雪白的皮毛。
天南抖著手茫然地摸了不知多久,某一刻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整個人徹底凝固住了。
隨後,雪狼就看見眼淚無聲從天南茫然失焦的眼睛裡落下,天南哽咽得近乎無聲,可他卻笑了起來:“……你一隻狼,怎麼學貓犬舔人呢。”
天南像是終於放下了什麼負擔,強撐的精神狀態頓時全麵崩盤。
他在昏迷前,隻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接住了他。
是雪狼的人形吧。
……可是,他看不到了啊。
從那以後,天南就常常陷入昏迷之中。
神魂上的重創讓他本能地陷入深度昏迷之中,經常一睡就是幾日。
金丹期的神
魂強度根本不足以支撐他挺過一次搜魂,此時天南的神魂狀態近乎支離破碎,偶爾還能清醒上片刻,幾乎已經是個奇跡。
天南偶爾能夠感受到從舌根處灌入的液體的苦味,那種苦味苦到即使天南大半五感都喪失了,也能夠感受到那令人皺眉的苦味。
他有時候也能聽見雪狼講話,可是雪狼說話總是斷斷續續的,天南聽完一點忘一點,根本記不得,也拚不起來任何的信息。
後來雪狼就不說這麼多了。
雪狼開始頻繁在天南清醒的那一刻低聲念兩個字。
雪狼的聲音很好聽,帶著狼王特有的威嚴,天南總是能夠因為那道低沉的嗓音想起他曾經大概是個叱吒族群的狼王。
天南不知道自己聽了多少次,也記不清自己忘了多少遍,直到下一次他模糊地聽明白了那兩個字的發音,這才如同在深海中掙紮許久,終於破開水麵,見到一線天光一般恍然大悟:“明燭。”
雪狼在說:“明燭。吾名,明燭。”
他在說:“吾現在有人形了,也有名姓了。”
吾從你屋內的殘卷裡看見了你的名字。
吾沒有名字,所以借你名字旁邊的詞用一下。
你什麼時候能看到?
天南心滿意足了。
原來雪狼叫明燭啊。
隨後,天南又茫然地疑惑起來:“他為什麼要在我耳邊念這兩個字?”
……
神魂是一個韌性極強的存在。
當神魂承受的傷害在可承受範圍內,即使神魂上的傷勢比身軀上的傷更難治愈,但隻要好好閉關療養,神魂之傷依舊能夠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