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冬已經計劃著, 下回買多少豬肉了。
聽隔壁的嬸子說,那個女人並不是第一回來他們這邊,之前也有售賣一些其他的東西, 像是雞蛋、山間乾貨之類。
哪怕沒有野豬肉,其他東西買上一點也行。
他道:“爸,這個月的工資我先留五塊錢在手上, 要是再碰到那個人,我就換點東西帶回去。”
“成,你看著安排。”羅建林沒意見。
這個兒子年齡是幾個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個,卻也是他最放心的一個, 再說了, 他都這麼大了, 也不必要事事都聽父母,該自己多做做主。
“對了,給你帶了一些魚和蔬菜, 你自己留一些,剩下的帶給你陸叔。”羅建林交代著。
羅冬點著頭, 決定將大半的東西都給帶去。
他能在玩具廠當臨時工, 主要拜托的就是爸的這位戰友叔叔。
翻了翻二哥遞來的竹筐, 他有些驚訝:“這魚看起來挺重呀,家裡誰下河了嗎?”
他一直待在鎮上,還不太清楚大隊的事。
羅夏早就想說了, 直接搶了爸的話將這段時間大隊發生的事一一說了出來,重點是在誇某個人,“容知青真不愧是從大城市來的人,懂得多也不小氣,大隊真的收了不少她的恩情。”
“這麼厲害?”
羅夏重重點頭, “爸劃了一小塊的自留地讓我試驗田螺殼粉,說是能肥田,我才試了幾天,暫時還看不出效果,但我總覺得能成。”
羅冬笑著,“都沒效果,你怎麼就知道能成?”
羅夏說得認真,“當然能成,不然咱們大隊怎麼能吃上魚?大隊的四頭豬怎麼養得那麼好?容知青辦得事就沒一件沒不成過。”
顯然,這位已經成為某個人的頭號粉絲了。
一旁的羅建林沒說話。
可他的沉默何嘗不就是對二兒子的認同?
羅夏餘光掃向父親一眼,猶豫了一會還是開了口,“小弟,你工作轉正的事怎麼樣?”
羅冬苦笑一聲,“很難。”
在玩具廠,各個條件攤開,他算不上頭號也沒墊底,屬於中庸一類。
能力不出眾、沒有拿得出手的技術、更沒有厲害的人脈,哪怕工作的時候勤勤懇懇,從來就沒有偷懶過,但他還是屬於不起眼的那一類。
在工廠裡,勤奮並不能讓一個人發光發亮,因為這樣的人太多太多,他已經被淹沒在這群人之中。
再來,父親的戰友僅僅隻是廠裡的治安隊長,陸叔叔能幫著他進廠已經出了很大的力,對於他的轉正,也是無能為力。
更何況人家也有自己的家人,又怎麼可能替他費財費人情?
就算陸叔叔願意,他父親也不會接受,不然這個人情實在是太大太大了,大到他們家都不知道該怎麼還。
羅冬歎氣道:“熬吧,熬個幾年的資質,或許就能轉正了。”
羅夏又朝父親看了一眼,確定他沒發火的前兆,才開口:“你知道朱婆子的三女婿嗎?”
“知道。”羅冬點著頭,有點奇怪二哥為什麼這麼問,“他也在玩具廠當臨時工,不過是在不同的部門,偶爾也能遇到。”
羅夏又又瞟了一眼父親……
連著被看了幾眼,羅建林直接沒好氣的瞪著他,“想說就說,一個大男人這麼墨跡!”
羅夏訕笑著,這不是怕他不同意麼。
不過父親都開了口,他也就直說了:“我剛跟你說的容知青,她父親是一位六級鍛工,教過她一些技術,朱婆子的意思是想讓容知青教教她女婿,這樣在廠子裡或許就能得到重視。”
羅建林插話,“不是六級,已經升成七級鍛工了。”
羅冬不由慎重起來。
他現在在玩具廠,乾得是人人都能乾得雜活,可要是自己能學門技術,真當廠裡需要招技術工種時,自己就能有優勢了。
羅夏也是這麼想,這才會特意提醒小弟,“我覺得你可以試試,不管能不能因此轉正,學門技術在手不是壞事。”
羅冬心裡立馬就做了決定,征求父親的意見,“爸,我想試試。”
羅建林既然讓二兒子將這件事說出來,自然就沒阻止的意思,不過他還是交代道:“你想去就去,但我得給你說清楚了,絕對不能用我的身份去壓人,容知青願意自然好,但她不同意你也彆強迫人家。”
說著,哼聲道:“要是被我知道,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羅冬無奈的笑了笑:“爸,我不是這樣的人。”
不過家裡人讚同就好,他得想想該怎麼請動容知青了。
……
“怎麼樣?還是不能開嗎?”
“不能。”一個瘦高男子從車底鑽出來,一臉煩躁又帶著一絲恐慌,“艸,怎麼就壞到半路了,這要是被人發現我們兩就死定了。”
“不能去修嗎?”同伴也是一副著急的模樣。
“可以啊,哪個地方沒有修車得?”毛薑直接攤手,“可要是被人發現車上的貨,咱們兩都得進局子!”
姚學名臉上瞬間蒼白,“那怎麼辦?我可不能坐牢,你也知道我小孩剛剛出生,我要進去那這個家就全毀了。”
毛薑抹了把臉,手上輕顫,他自己也十分恐慌。
這次給廠子送貨,他們兩人開著貨車從南方走到北方,卸了廠子的貨後就能空車返回。
從南到北,又是空車。
但凡跑遠程的司機都知道,回來的路上捎帶一些貨物,等回去後售賣出去,一趟賺得比工資還有高。
毛薑這是第一次跑這麼長的遠途。
以前這麼遠的路都是走綠皮火車,這次也是因為一些意外,廠子裡不得不安排貨車出行。
他向來就是膽子大的人,也知道這次的機會來之不易。
便想著趁這次的機會搞筆大生意,便和同車的姚學名湊了七八百塊,在北方卸貨後,借著廠子裡的名頭和其他廠子搭上關係,弄了一車的貨物。
也和老家的黑市收貨人打點好,一旦到了縣城就能直接卸貨交易。
這一來一回,賺得就是幾年的工資,自然願意冒險試試。
一路走得膽戰心驚,采購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兩人到現在都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眼瞅著最驚險的采購過程都熬過去,隻要一路開到縣城就能成功。
可他們誰都沒預料到,車子會在回去的路途中熄火。
想修不難。
拿上廠子裡開的介紹信,就能找當地的師傅進行維修。
可車上的貨怎麼辦?
那麼滿滿一車廂,一旦被人追究起貨源,他們兩根本逃不脫。
毛薑顫著手點燃一根煙。
直接找維修師傅太冒險了,他實在是不敢賭。
他顫著音道:“賣吧,不拘價格,隻要清出去就好。”
他和姚學名都有家庭,想賺錢可以,但絕對不能把自己給填進去,不然他們兩個家庭都毀了。
“怎麼清?這可是大幾百的貨,真要賣出去至少可以賣兩千多,又哪裡是幾天就能清出去的?”姚學名急得要死,“難不成去黑市?可這邊黑市的人咱們根本不熟悉,萬一碰到一個黑吃黑的怎麼辦?”
毛薑哪裡不懂。
原先想著這筆貨能賺大錢,恨不得再多來點。
現在又覺得貨太多了,一時半夥根本清不出去。
他愁得抓了抓頭,正要說些什麼時,身後傳來‘咚咚’的聲音。
他們驚慌的轉過頭,發現聲音是一位女同誌敲著車廂發出的聲音。
毛薑臉色尤為的難看,不確定他們的話有沒有被這人知道。
姚學名更是深吸著氣,仿佛對方一開口他就會暈厥過去。
“我想買你們的貨。”來人開口,直接將背包中的錢拿出來,“這裡是八百塊錢,我要你這裡三分之二的貨。”
毛薑兩人怎麼都沒想到,對方是來買貨。
“賣賣賣!”姚學名扯了扯毛薑的衣服,恨不得讓他立馬答應。
雖然八百塊買下三分之二的貨,看著比預計少太多太多,但好歹八百塊已經回本,剩下的三分之二能賺多少算多少。
總比虧本清出去強多了。
毛薑卻將他攔住,很是疑惑道:“你怎麼知道我這裡有貨?”
貨車出故障是意外,就算這人聽到他們說的話,也不可能隨身帶著這麼多錢。
“咱們之間隻做交易,不追究雙方的情況。”
毛薑咬了咬牙,“好,你想要什麼貨?”
他這次采購的主要是皮草和布匹,以及一些山貨。
山貨有不怎麼值錢的乾菇、乾木耳,也有較為稀罕的鹿茸和山參。
毛薑將珍貴的山貨留下,這些東西個頭不大,到時候藏在貨車的某個位置,也不會引人注目。
他收來的這些年份不多,在東北算不上什麼值錢的玩意。
可帶到南方那就成了稀罕貨色,價格可以翻上不少。
正巧,白曼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她更偏向不怎麼值錢的山貨以及皮草,再要了一小半的布匹。
沒錯。
在這裡守株待兔的是白曼。
白曼曾經看過一個富豪的發家史。
這位富豪尤為的自戀,在中年的時候出了一本自傳,甚至還花大價錢拍成了一部電影。
找的還是當時最爆火的流量明星出演,結果這部電影虧得底朝天。
不過倒是在一些視頻網上傳的特彆火。
白曼關注這部電影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熟悉的地名,就是在她下鄉的某一天,在這附近的某條路上開啟了這位富豪的傳奇之路。
就算沒有她的出現。
毛薑在慌亂之後仍舊解決了這次的困境。
這批貨被他以低價賣給了當地的黑市,緊跟著將出現故障的貨車拖去維修,在維修的期間他和黑市賣貨的人結交,又用換來的錢在黑市買了一批貨,回去後不但將虧損的錢賺回來,還額外的大賺一筆。
有了錢的他並沒有辭退開貨車的工作,而是繼續開著貨車,一旦有去遠方的機會便再一次囤貨銷貨。
期間雖然經曆過很多膽戰心驚的事,但也都是有驚無險的度過。
一直到改革開放,他手中已經積攢了一筆很豐富的財產,靠著這筆錢下海經商,成為了無數人都知曉的富豪。
而這位富豪在現在,不過是一個嚇得發抖的年輕人。
白曼有和他結交的打算。
在自傳中,毛薑並不止一次經過她所在的城鎮,如果可以的話,兩人可以多次交易,互助互利。
不過,在第一次見麵她沒打算表現的太過熱情。
哪怕她的及時出現解決了毛薑現在的困境,但對方對她多少會有一些顧忌,還不到交心的時候。
再來在她所了解的自傳和電影中,毛薑都是一個老好人的存在,很機智、很聰明也很友善。
但這都是中年後的他砸錢砸出來的好名聲。
從未接觸過也並不清楚他的真性情。
對方對她很顧忌,她此時又何嘗不是對對方警惕著。
畢竟她也是獨自一人,手中還拿著一筆巨款。
這筆錢是她全部身家以及從焦港那裡借來的五百塊,一旦有閃失,她今後的日子將極為困難。
所以必須時刻警惕著,一切以小心為主。
選好了貨物,白曼請毛薑兩人幫忙將她挑選的貨物搬到一旁早就準備好的板車中。
板車上麵放了不少的竹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