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建林在知道季婷的消息之前, 正在做著容陽的功課。
容陽真的是一個很苦命的人。
紅山大隊有不少等著流落在外的親人聯係,但是這些人當中並沒有容陽的家人。
當年他們一家人逃荒外出,除了回來的容陽之外, 其他人都沒有任何下落,就連那一堆信中也沒有屬於他的一封, 一封都沒有。
很顯然,他的家人應該是都不在了。
要不然不可能沒有一點消息,要真的還活在某個地方,不可能連封信都不願意寄過來。
不過好在的是, 容陽以前的老屋還存在著。
隻不過這間屋實在是太破太破了,大隊裡的人根本沒打過它的主意, 便一直空在那處,許久沒人居住也沒人來修繕, 除了屋子的主體之外, 其他都是破破爛爛,根本沒法住人。
但是容陽卻犟得很, 硬是要在自己家住下。
沒有門窗也不要緊,自己去挑了些泥吧, 在上麵糊了些碎磚頭和木塊,雖然時不時漏風, 但好歹也比門窗大敞著來的強。
隨著天氣越來越寒冷,這屋子連個熱炕都沒有,又哪裡能做得了人?
羅建林這次來就是想勸他挪個窩。
這邊也太空蕩,要真的有什麼人闖進來,容陽就算是大喊大鬨也不一定能喊來一個幫手。
便商量著想讓他搬到其他地方去。
可不管怎麼勸,麵前的人就是咬著牙不開口。
說著說著,羅建林也來了氣:“你怎麼就不能服從安排呢?我這邊也是誠心為你打算, 你搬過去之後不但自己能過得舒坦一點,我這邊也會少了很多後續安排。”
容陽還是那副樣子,低垂著頭沉默不語,讓說話的人更是生氣了。
一旁的羅支書卻是哼聲,“活了一大把年紀,你這人還真是自私自利,什麼都顧著自己不為他人著想,現在鬨這麼一出,嘴裡說著是贖罪卻不想想給多少人添了麻煩。”
他是真的看不上這個窩窩囊囊的男人。
少年時期瞞著那麼大一件事,如果……
羅支書並沒有繼續往下想也沒有打算將這些想法說出來,不然這對於容陽來說是特彆大的一個打擊。
到底是年少,麵對這麼大一件事他會膽怯也不是不能理解,就連他也不敢說自己在十三四歲的時候,能勇敢的站出來。
之所以會覺得憤怒。
完全是因為妮萍。
妮家地主的事抬上明麵,受到最大影響的就是妮萍,哪怕當時她都還沒有出生,可就是因為她的姓,不得不承擔起這個責任。
短短幾日,就有兩三批人找到她。
即使有他和大隊長護著,那些來問話的人大多都不是特彆好的態度,有一些甚至是直接逼供,就像是她要不說出個東西來,那就是罪不可赦。
小姑娘這些天被嚇得夠嗆。
再來也不隻是被嚇唬。
原先商量著要把豬圈的活分給她,但是容陽的事一鬨起來,這件事就隻能擱淺了。
因為落到妮萍身上的眼睛實在是太多了。
如果真的往深裡查,她拿著這個活指不準還會惹禍上身,與其去冒險倒不如什麼都彆做。
不然後續的結果妮萍不一定能擔得起。
對於能負責豬圈的活,小姑娘那是高興的不行。
任誰都能看到她臉上顯而易見的笑容,顯然是對未來充滿了期待,有這份工作她以後的日子也有了一點盼望。
結果現在全被打碎了。
不管是看在妮家地主的麵子上,還是從小看著妮萍長大的份上,羅支書是真的很可憐這個小姑娘,所以對容陽那是特彆的看不上,說話時都難免帶著挖苦的語氣,“妮萍真是倒了大黴才遇上你,這姑娘就不該下水救你,反而把自己又落了一身病,要不是……算了算了,你不聽就不聽吧懶得和你多費口舌。”
妮萍是個好姑娘。
這件事對她的影響是最大的。
但是她卻沒有一點抱怨的意思。
如果容陽說的都是真的,她自然是想為自己的爺爺找回公道,想讓爺爺的死因真相大白,也想讓凶手受到應有的懲罰。
每次他在抱怨,反而是小姑娘在安慰著。
真的讓他很心疼這個孩子。
而此時的容陽其實也很無奈。
他一直低垂著頭不去回答他們,也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幫著公安同誌們找出真正的殺人凶手。
他要是搬到其他人多的地方去,反而會破壞了現在的部署,也有可能連累其他人受傷。
但這些容陽沒法直接說出來,心中不是沒有愧疚,可也隻能硬生生憋著。
他不是不明白自己以前有多自私膽小。
也不是不明白這次把妮萍害得有多慘。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公安將人抓到,讓妮家地主的死因真相大白,也能讓妮萍徹底擺脫因為寶藏帶來的打擾。
兩方就這樣僵持了下去。
也就是這個時候,羅冬騎著自行車匆匆趕來,大冷天的他累出了一身汗,剛到了門口,就迫不及待的大喊著:“爸,不好了!出大事了!”
羅建林心跳加速,想都不想就直接吼了一聲:“有事兒說事,彆老是不好了不好了叫喚!”
叫得他心裡發慌。
“你趕緊去鎮上,盛左元被抓了!”羅冬顧不上爸的不滿,直接將是給說了出來:“季婷在衛生院檢查才發現她根本沒有懷孕,盛左元一怒之下拿著熱水壺砸了她的臉。”
這個熱水壺還是專門給季婷買的。
她喝不得冷水,可夜裡又沒法時時喝溫開水,季家的人便咬著牙買了一個熱水壺。
當時是沒少在大隊炫耀,說是花了多少錢又費了好大的勁換來一張票。
還不斷的炫耀著熱水壺有多好。
放一個晚上,裡麵的水還熱乎乎的。
可就是這個被季家拿出來炫耀的熱水壺,被盛左元拎起來狠狠的砸在了季婷腦袋上。
在所有人都來不及阻止時,連著砸了三四下,砸得季婷腦袋血淋淋的。
而這都不是最嚴重的。
最嚴重的是熱水壺中是剛打了不久的熱水。
在砸的過程中,塞子脫落,裡麵剛燒開不久的熱水全都往自己臉上倒了去,燙的她是淒慘大叫,他來的時候季婷還在被搶救當中,雖說性命無礙但是有可能會被毀容。
“怎麼會這樣?”羅建林聽的是目瞪口呆,一時之間都緩不過神。
而旁邊的羅支書皺起眉頭:“她沒有懷孕?難不成這段日子都是季家在騙人?”
要真是這樣,那這家人可太會演了。
演得那麼真實,把所有人都騙了。
“不是不是,他們應該也不知情,這會還在衛生院大鬨,說是衛生院把他們的寶貝孫子給弄沒了,嚷嚷著讓他們賠錢。”
“……”羅建林是一言難儘。
聽到這些人的事,是真的不想管也懶得管。
管來管去最後氣到的隻會是自己,他問道:“盛左元已經被抓了?”
羅冬點了點頭。
說來也是無奈,這段時間和公安那邊打過的交道越來越多,所以盛左元被抓了後,那邊就給他遞了消息,顯然是想讓他回大隊通知爸。
這不,便找人借了自行車飛快的趕了回來。
他著急道:“我載著你過去,騎自行車很快就到了。”
哪裡知道,羅建林卻是擺了擺手,麵無表情的扯著謊:“你就跟他們說我身體不適沒法到場,有什麼事讓他們找知青辦的去。”
好險,盛左元並不是紅山大隊的本地人,他可是下鄉知青的身份,所以完全能把這件麻煩事推給知青辦。
越想越有道理,他叮囑著:“你小子可彆說漏了嘴,直接跟知青辦的說我病的起不了床,盛左元又是知青的身份,還是交給他們處理比較妥當,我這個生產大隊的大隊長就不好插手了。”
“……這、行嗎?”羅冬愣愣的,實在是不知道這法子行不行。
“彆管行不行,你隻管去說就是。”羅建林反正是不打算接手,這件事他要是接下來,那怕是到過年都彆想消停下來。
再想想和那些特彆無理取鬨的人打交道,他隻覺得腦殼疼。
大不了他就裝病。
反正現在大隊沒什麼事,正好在家裡好好調養調養。
不再多說,羅建林雙手背在身後轉身就走。
是真的不打算插手了。
羅冬有些遲疑,將求助的目光落在了羅支書身上。
羅支書輕輕咳嗽了兩聲,自言自語道:“這人老了就是多病多災,一個不好就感染傷寒,看來我又得在家躺上幾天了。”
一邊晃著頭一邊朝著前麵走去。
擺明了就沒想搭理羅冬的求助。
大隊長都不接這個鍋,他要是傻了才會擔下來!
羅冬特無語的瞧著走掉的兩人。
最後能怎麼辦?
自然是騎上自行車又往鎮上去,得在知青辦下班之前把這件事給交代一下,總不能真沒人管吧?
不過羅冬沒那麼順利的走掉。
他這麼急匆匆的趕回大隊,本來就被不少人看在了眼裡,想著是不是又出了什麼事讓他這麼匆忙。
當時是沒攔下他,但等他要離開時可是有不少人堵在了大隊的路口,就為了打聽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一打聽把所有人都給震驚到了。
季婷沒懷孕?
“我就說嘛!我原先就覺得不對勁了,老婆子我這輩子看了那麼多孕婆子,季婷看著真不像是個懷孕了樣。”
“就知道馬後炮,原先怎麼沒聽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