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家人帶來了痛苦。
儘管當時還很懵懂，可從那之後，古來便再也沒有和父母吵過架，也沒有惹過大哥生氣。
他默許了大哥對他做一切事情。
而大哥，也再也沒有做過自殺的行為。
但古來卻很清楚，那個傷痕永遠都刻在大哥的心臟裡，上邊結了厚厚的疤，看似即將愈合，其實永遠都在泛著尖銳的痛。
古來隻能小心翼翼地在大哥容忍的邊緣處試探著，如果沒有遊戲的出現，他可能永遠都不會走出大哥規劃好的範圍。
可是現在。
他再無後路。
如果他真的在遊戲中死去，現實裡的一切都會抹消，到了那個時候，爸媽就隻有大哥了。
所以為了讓他們不那麼難過和傷心，古來必須要和家人劃清界線。
他要狠下心，要離開家。
要適應徹底獨立的生活。
古來想到這，隻覺得頭痛的要命。
他很少會將遊戲的事情帶到現實中想象，可是現在，卻不得不這麼做了。
古來喝了一口蛤蜊湯，味道很鮮，便誇了一句道：“很好喝。”
“你喜歡？！”孟意候眉頭飛揚，自信道：“這是我在監獄裡跟一個哥們學的！他是五星級酒店的大廚！就因為和客人吵架，一時沒忍住，拿刀砍了人，才被關進去了！但人不壞，教了我不少好東西，你要是覺得好吃，我明天再給你做！”
古來一頓，幽幽道：“我知道大哥為什麼討厭你了。”
“為啥？”
“你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
孟意候茫然道：“啊？哦……你喜歡？這是我在監獄裡跟個哥們……我草！就為這？！”
他罵了一聲，“就因為我坐過牢？！”
古來聳了聳肩，“大哥可能覺得你會給我帶來危險，所以不準你接近。”
孟意候撮著牙花子，一時倒也不知道說什麼，隻能道：“他果然有病……”
“怎麼說話呢？那也是我哥，注意點！”古來板著臉看他。
孟意候能屈能伸，對於古來的嗬斥倒也不在乎，又說道：“那咱倆到底分不分開啊？我要是不走，再刺激到往哥，可不是鬨著玩的！”
“精神病殺人不犯法，你說他要是拿著刀過來捅我，我怎麼辦啊？”
古來看了眼留著寸頭，一身腱子肉，滿臉凶悍，就差把“我是壞人”寫在臉上的孟意候，又想了想自家那文文弱弱的大哥，沉默了幾秒，道：“你要是能被我哥捅到……也算是個人才了。”
孟意候倒得意不已，“你們老古家的男人，都是瘦高個，斯文人，沒啥戰鬥力！”
那是以前。
古來在心中想著，現在的孟意候肯定打不過我了。
一招就能製服他。
雖然在團隊裡實力墊底，但古來畢竟和他山石阿茴學過很久的招式，真要和孟意候打，怎麼也比王八拳要強。
想是這麼想，古來卻沒有將其表現出來，他沉默地抿著嘴唇，安靜吃完整頓飯。
飯吃完了，孟意候擔心他的身體，也沒讓他刷碗，把人趕跑到客廳看電視，自己在廚房收拾。
古來沒去幫忙。
兩人關係這麼熟了，孟意候更是天兩頭來蹭飯，煩得古來鑰匙都給他配了一把，沒必要在此禮貌客套。
剛打開電視，古來的手機就響了，孟意候耳朵尖，一甩手上的水珠，製止道：“坐著彆動，我給你去拿！”不等古來回話，嗷的一下飛奔進了房間門後，將手機拿了出來。
“何姨打來的。”孟意候對著口型道。
古來的手機上顯示著媽媽的備注。
“你們一家的感情真好。”孟意候羨慕地說：“何姨這是找你拉家常？”
“應該是吧。”古來沒怎麼在意。
何青想小兒子，經常會打個電話問一問，吃好了嗎穿好了嗎還有錢嗎？全然不理會自家的小兒子已經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了。
接通後，手機傳來何青的哭聲，古來立刻便坐直了身體，肅然道：“媽，你怎麼了？”
孟意候也麵容嚴肅，猶豫了下，才輕手輕腳的離開這裡去了廚房。
這是他們的家事，他一個外人，不好摻和。
何青沒出聲，隻是在那裡哭。
很快，就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唉……小來啊，你趕緊回家。”
“爸？什麼事？”
“你洛叔叔，快不行了。”古博爍重重歎息道：“他以前最疼你了，你要是沒事，就過來見他最後一麵。”
“我們都在醫院，你，唉……”
古來冷靜道：“我知道了，我這就走，你們把醫院地址發來。”
他爸將地址發過來後，古來看了兩眼，又看向在廚房裡的孟意候，喊了聲說：“老孟，開車帶我去機場！”
孟意候趕緊應了聲，他沒廢話，立刻去車庫開了車，古來就坐在副駕駛開始訂機票。
“給我也訂一張。”孟意候道。
“有你什麼事？”古來皺眉。
“洛叔叔，是不是洛陽老師啊？”孟意候停了下，道：“高中時，洛陽老師對我不錯，他現在這樣……我不能不去。”
古來哦了一聲，這才想起來，洛叔確實很關心孟意候。
或者說，他關心所有的孩子。
“知道了，我給你訂票。”古來說著，就多加了一張票。
如果孟意候去見到洛叔，那洛叔應該會很開心。
他抿著嘴唇，腦海裡浮現出一張笑起來略顯憨厚的臉。
“洛老師他……是怎麼回事？”孟意候沒忍住，問道。
“是肺癌，好幾年前就發現了，一直積極治療，也幸虧是早起，所以能堅持到現在。”古來看向窗外，即使到了深夜，路上車來車往，燈火通明，海邊的城鎮依舊是座不夜城。
“今年年初，宋嬸……就是洛叔的愛人，她去世了，從那之後，洛叔可能也沒有想治療的心氣吧，病情越來越差，到了現在，終於撐不住了……”
關於洛陽的病情，古來心中早有準備，他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倒是並不覺得意外。
“唉……”孟意候緊緊抓著方向盤，一雙大眼已滿是淚花，他抽了抽鼻子，哽咽了起來，“嗚嗚嗚，洛老師人很好，他是我見過最有責任心的老師了！”
“我以前逃課，他獨自去網吧把我抓回來，我說我喜歡寫程序，洛老師親自給我買了編程的書，我說我爸媽不管我，他還給我買生日蛋糕祝福我……”
孟意候越說越難過，眼前一片模糊，到了十字路口等紅燈時，他一腳踩下刹車，猛地停住，再也堅持不了地趴在方向盤上痛哭起來。
他哭的太淒慘了，交警過來查看，看著他們兩人，問道：“怎麼回事？”
古來下了車，悲傷地解釋道：“我們的恩師發了病危通知，我們可能趕不上見他最後一麵了。”
交警詳細詢問了情況，特地請示了指揮中心，還有人在前麵帶路，專門給他們兩個開了綠色通道。
“快點快點！”孟意候一邊流淚一邊猛踩油門，看的古來心驚膽戰。
他攥緊了安全帶，看著孟意候，欲言又止。
“老古，你想說什麼！”孟意候注意到了，開口詢問。
古來：“……安全第一。”
孟意候：“…………”
他看向古來的眼神一言難儘，但還是聽話的降低了車速。
一路緊趕慢趕，原本需要6個小時的路程，被他們用3個小時就趕了回來。
等到了醫院，古來父親正在門口等著，他眉頭緊皺，滿臉愁緒。
見到古來和孟意候，還有些意外。“意候？你也回來了？”
“我來見見洛老師……”孟意候眼睛通紅，“他是我的恩師。”
“好孩子……”古博爍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去見見他吧，老洛會開心的。”
到了病房裡，洛陽半眯著眼睛，眼神很清明，大家都知道，這是最後的回光返照。
“小來……你來了啊……哦，還有意候……”洛陽虛弱道：“小往呢？小往來了嗎？”
“大哥……”
“來了。”古往這時從門外進來，他的手中拿著一張照片。
那照片是洛陽與夫人的合影，角落處站著古往，中間門位置則空蕩蕩的。
“洛叔。”古往將照片遞了過去，輕聲說：“我和她，都來看您了……”